箫音蜷缩在靳氏大厦的侧面,小巷弄来来往往也有行人,但不多。
她穿的衣服是靳家专门的裁衣坊定制,乍眼看过去,普普通通评不出好差来。而也许是她哭得太伤心,几个想来询问发生什么事的高中模样的小姑娘,犹豫到最后还是在她面前放了几张纸币,还取下手机挂件给压着,防止被风吹走。
这个城市就是阶级分明的,流浪儿永远不可能和上层社会的人融为一体。他们偶尔的笑颜,只是施舍,偶尔的施舍,是一时兴起。
箫音为靳顾桓将自己做的饭给其他人吃这事,难过了一下午,惨兮兮了好久才想起靳席在家一定饿坏了。
慌慌忙忙要起身,却看到自己面前撒了一堆的零钱纸币……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才看到自己那些纸币和零钱下面还垫着一张纸,上面是隽秀的几行字,但是因为她不认识,愣是什么都没看懂。
此时太阳西斜,而她露在衣服外头的手臂正发着红,并且火辣辣的疼着,似乎被强烈的紫外线给烤焦了。
箫音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时间犹豫,把钱和纸还有那串好看的挂坠都给带上,慌慌张张跑回家。
她的方向感一直很好,记性也不错,所以小时候才能逃出箫村,也懂得根据平时的情况,合理安排在M城各个地儿捡回收废品的次数。
只是箫音没想到,自己才回到靳家,好远就听到男人带着几乎冲天怒火在咆哮着什么。
一声不吭的陆明看到箫音回来了,如蒙大赦,忙迎了上来,看着她肿着眼睛,脸蛋手臂都晒得红通通的,什么责问都哽住了,叹一声,“回来就好。”
“呵,你还知道回来。”靳顾桓冷笑,浑身的低气压似乎要在她应一句后如数爆发。
而箫音也不知道是知道这一点,还是本来就不打算辩解,抱过声嘶力竭这会儿都快哭焉儿了的靳席,转过身背对大家,撩衣服开始喂食。
小靳席在被箫音抱的那一刻声音就歇了不少,然后开始可怜兮兮的一抽一抽,这会儿被塞住了嘴,顿时忘了哭,早饿坏了的他忙不迭吮吸起来。
而小手则抬起,试图盖住另外一只,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霸道宣誓,谁都不准抢,这也是他的,只是还没吃而已。
小家伙吮吸的力道大得箫音觉得痛,可是心里的后悔却是更甚。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心情,就忘了孩子呢?
靳先生找她来,就是因为靳席还小离不开她,她怎么可以把这一点也忘了。这下,靳先生一定讨厌她,讨厌到骨子里去了吧……
箫音想到这,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也委屈,可是没地儿诉苦。
靳顾桓见她一言不发开始喂奶,朝还聚集在客厅里的佣人没好气的说:“还傻站着干嘛,开饭!”
陆明看他一边说开饭一边往楼上走,“要开饭了,少爷您去哪?”
“气饱了。”靳顾桓意有所指,声音提高了好几分,显然是给某个人听的。
而箫音专心喂着儿子,一边抱着孩子,一手还温柔的揩去他脸上的泪痕。
只见得那乌溜溜水洗过一样的眸子
眨了眨,然后笑盈盈的乐,小嘴儿笑得张开,随即又忙合上,用牙床咬了一下,继续吸。
那满足的小样子让箫音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塞满了,哪里听得到他说的。
既然在靳先生那边没讨好,箫音决定好好带孩子。
饭点,靳顾桓那话箫音虽然没听到,陆明可听到了,还将话里里外外都理解了个透彻,可这会儿看到箫音默不作声的低头吃饭,心中也软了下来。
于是他帮她夹了一个狮子头,“你别光吃饭,不然你六嫂要怀疑自己的厨艺是不是退步了,倒是时候我就是试菜员,很可怜的。”
姚六喂陆宴白吃粥,抬头看箫音,心疼的皱眉,“怎么一下午晒成这样呢,吃完六嫂给你凃点药膏,不然这第二天一定得脱层皮。”
两人都被承受了靳顾桓的一波怒火,自从来靳家这么久,第一次见最不容易喜形于色的靳二少这样暴怒。
“我、我没事。”箫音低头,对于这样的关怀,眼底热热的,但是干涩的哭不出眼泪来,她咬咬唇,“都……都是我。”不好。
用过晚餐,姚六把女儿交给丈夫带,找了药膏来帮箫音凃。
这一凃不得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口看得姚六情绪都要崩溃。听到箫音一脸焦急又磕磕巴巴的安危,强忍着的眼泪顿时忍不住了,掩面呜咽。
箫音身上伤口其实也没有那么多。
很小很小时候的鞭伤应该很淡了。
而当初逃离的时候,没估算好天气,又或者是天气预报不准,晚上下大雨她从田埂上踩空,醒来就看到自己也被埋在泥土下。
她那时候都放弃了挣扎,也许这样被埋着,就能和爷爷奶奶妈妈爸爸见面了。
可是过了不知道多久,肚子饿了,手脚疼了,她没有看到任何人。于是她只能爬起身继续走,一路流浪,一路乞讨,在不认识的小村里要一点吃的,一路熬到这里。
她爸爸妈妈说的M城就是这里,这里,有爸爸妈妈活过的痕迹。
看,她找来了。
在M城,她曾因为一个星期上交的钱太少而被朱启才踢了肚子一脚,半天站不起身。也因为受人使唤去店里偷东西,被抓然后毒打一顿。
拳打脚踢,她承受的不能再多。
她会痛,可是心里仿佛已经免疫,肉体上的痛,再痛,也不能痛到哪里去。
箫音还怕狗,这不是天性,而是来H城在捡到一只没啃完的鸡腿的时候,突然被一只狗冲上来咬了一口。
那时候肩膀血肉模糊,她怕的哭了,是好心人带她去医院。
打了针,吃了药,然后在得知那人想收养自己,偷偷跑了继续流浪。
她实在是怕了和人相处,同处一屋檐下。
而事实上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害怕。
她觉得流浪才是最安全的,不认识谁,不和谁熟识。她下意识里好像很清楚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克制着不要受谁一直无缘无故的恩惠,哪怕那人是亲人。
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清楚。
她在H城一待,就是十年。
这十年
风风雨雨,她经历的太多,可好像在遇到靳先生之后,视线才有了颜色。那个夜晚,那场让人一想就耳根发烫的旖旎情事。
她在得知有了孩子,再到生下来期间的八个月里反反复复想,终于一朝分娩。
她取名实在不行,哪里像靳先生,靳席,这两个字听着,就让人觉得很美好,美好到让人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姚六哭着给人上完药,搂着箫音,亲她的额。
箫音小心翼翼的回抱住她,“妈……”妈。到嘴的呼唤止住,她的眸光暗了下去。
她这边在凃药,另外一边的靳少身上的怒火几乎要把整个健身室都给点着了。
他做了五十个俯卧撑,虚掩的门缝传来楼下人吃饭的轻微动静。他跑步机上跑了三十分钟,楼下的人吃完收拾桌子。
他仰卧起坐一百个,楼下没动静。
引体向上五十个,楼下依旧没动静。
他扔了脖子上的毛巾,直接跳进室内泳池,凉水一下子从头灌到脚,他憋着一身热汗在冷水中潜了两分钟。
如此行为反复了三四遍。
然后他如愿以偿的“阿嚏”……
感冒了。
裹着厚厚的浴袍,他打算回自己卧室,期间路过隔壁的婴儿房。虽然房门紧闭,但其实隔音效果很一般,所以能听到女人逗弄小孩的笑声和话语。
靳顾桓转身离开,推进自己卧室的门,随后又从门里退出那一步。
他的儿子,他不能看?
门被推开,箫音脸上笑容一愣,看到是靳顾桓,跪坐着的姿势立刻站起身,抱着靳席神情拘谨又有点怯意,“靳、靳先生……”
靳顾桓见她这样子,好不容易被冷水灭了的怒火又噌噌冒出来,连挡都挡不住。但是他却青着脸忍住了,喉咙里冒出一声算是应答。
箫音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走上前两步,打算将靳席递给他。
谁知道却看到他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英俊的脸上浓眉打结,靳顾桓沉声,“我不抱了,感冒会传染给孩子。”
“靳、先生,你、你,你感冒了?”
靳顾桓看她脸色涨起,心情诡异的突然好了几分,面上却冷着,“嗯。”应完,又加了句,“我又不是神,当然会生病,有七情六欲会生气发火。”
箫音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在解释他的发火,磕巴的道:“那、王医生,给你,看、看看。”
“没事,小事而已,阿嚏。”靳顾桓抬食指轻擦一下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嗯。”箫音应,然后低头看着靳席不说话了。
就这样吗!
靳顾桓看着这将没用的殷勤都献到公司里,这会儿上赶着给她机会却愣着什么都不做的女人,他不开心,“那我去睡了。”
“嗯、嗯。”箫音应,因为磕巴的缘故,那两个字叠音,反倒有点迫不及待送人走的意思。
靳顾桓背过身,脸色完全黑了下去。
当晚,靳少气得将空调温度调到史无前例的低,然后光着膀子,不盖被子……
睡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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