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营长一甩马鞭,说:“刘知事大人,苟某告辞了。”一拱手,骑马走了。
“知事大人,小民赵天盛还有一事有烦大人。”赵天盛满意地看着苟营长渐渐远走,然后问刘绍才。
“赵老先生还有何事?”刘绍才知道窑姐的事情办妥当了,他想这赵天盛该走了吧,不想他却还死赖着不走。
俩人回到办公室,坐下之后赵天盛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徐徐说道:“听说令尊大人是前清的进士出身,曾经做过县大老爷,清正廉洁,颇有清名。尊夫人小知事大人三岁,是广汉县首富罗伯雄先生的大小姐。即现在主持家政的罗鸿飞之姊。令尊和令堂自甘清贫住在成都春熙路不远的一条小街叫纱帽街。你的大公子刘毅在川大读书,每逢节日假日必去爷爷家住上几天。”
“不错,你又如何知晓的?”刘绍才问道。刚问了就后悔了,罗大肯定一一告知他了。
“大人在京师大学堂读书的费用全是你姨父罗伯雄先生供给的,因为你是他的义子,后来你又成了他的大女婿。你的妹妹又嫁给了罗家儿子罗鸿飞,罗刘两家关系密切。尊夫人现在县立中学当校长,二女儿刘娟娟也在县立中学读书。……”赵天盛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十分稔熟,语气自然而顺畅。
刘绍才觉得后背心凉嗖嗖的,毛发根子都竖立起来了,鼻尖直冒冷汗珠,这个姓赵知道自己一家老小的情况,目的只有一个——自己的家人随时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人质,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他惊恐的大叫:“你住嘴,甭讲啦!”
他站起来,气急败坏问道:“赵天盛,你究竟要干什么?”
赵天盛躬身作揖,恭敬谦和说道:“大人不必动怒,更不必过虑。小民赵天盛四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敢有非礼之举。小民赵天盛不过敬仰大人高风亮节,八年中没有与大人亲近,实在是一生之憾,今日不过是想套个近乎,拉点儿关系罢。”
刘绍才似乎才放心一些,摸出手帕,拭去脸上额头上的冷汗,出了几口匀呼气。
赵天盛不以为累,继续说下去:“说句实话,如今之际,许多人有了仇家,去捉拿仇家之妇孺老幼以此相要挟。这纯粹是强盗行径,卑劣小人所为。小民赵天盛决不为之。不过小民确有一事相求。小民知道大人是京师大学堂法律系之高材生,精通中外法律。现在小民有一事不明,据传小民犬子赵怀中被拘有二大罪,一是走私军火,拥有私人武装,谋逆造反;二是窝藏贩卖烟土。其实这些完全是误会。军火是小民从张司令处用黄金购买,现有收条为证,请大人过目。”
他拿出一张发黄的收条呈给刘绍才,上面写着:“兹收到昭化赵家黄金二百两,购枪一百枝、子弹五千发。此条。”后署日期是五年前某日,并盖有关防大印。
刘绍才看了哑口无言。
“至于私人武装,本是小民想用来保境安民的,抵御专事抢掠百姓的土匪强盗的,根本无谋反之意。至于窝藏贩卖烟土,则全是妓院中老鸨和亡八所为,这些人为发财而见利忘义,与犬子毫无关系,请大人明察。”
刘绍才紧皱眉头,镜片后面的目光变得暗淡许多。
“这么说,你儿子是被人诬告,本县冤枉,应该无罪释啦。”刘绍才没好气地说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老朽决无为犬子开脱罪责之意。只是想告诉知事大人,犬子年轻无知,办事不能拿捏好分寸,管束不住手下人,造成许多误会。犬子决无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之过,为此小民赵天盛自愿拿出一万大洋,供政府赔偿消弥损失之用。”赵天盛又摸出二张银票,双手呈给刘绍才,“小民唯恐大人有抹不平之处,再献大人五万,专供不时之需使用。若一万大洋可以弥补,则这五万大洋则大人留下自用。万望大人笑纳。”
看着面前两张银票,刘绍才只觉得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气也平稳许多,没话说,也没用手去接,心中有些犹豫。因为别看他是县知事,一县之主,每月薪俸不过区区二百多大洋,何年何月才能攒下这五万!何况广元这个小地方,何曾见过五万这么大数目的银票,能不让刘绍才被吓住?可是,一旦接了,自己一世清明何在?只能随浊流入世啦。悲哉,悲哉!
赵天盛见他不言不语,不接不推,愣是不表态,认为肯定少了。于是起身走道办公桌后,附在刘绍才耳边说道:“大人,放心,你知我知,决无旁人知道。只要大人网开一面,放了犬子。往后每年,只要大人还在广元这个位置上,小民赵天盛决不食言,年年向大人贡献五万大洋。”
刘绍才依旧不言不语,怔怔发呆。赵天盛拿着银票,拖出银链拴着怀表,把银票塞进刘绍才胸口的口袋里。然后拱拱手,潇洒说道:“犬子就拜托大人,小民赵天盛告辞了,后会有期!”
然后他用手杖点着青砖铺就的地面,“嗒、嗒、嗒”走了。
刘绍才仍就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眼镜透过镜片看出去白茫茫一片,仿佛被哈上雾气一样。脊梁骨仿佛被人猛击一锤,再也直不起来了,全然瘫软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