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德云立即答应道。
果然,十天之后工作组进入了全市大小学校。进入师院的是造船厂工作团,团长是政治部主任老姜,副团长是丽丽,但是丽丽不再兼任第一工作队队长职务。老姜让丽丽坐镇团部,自己则经常跑医院看病。工作团分队分组进入全院各系、年级、各科室了解情况、收集大字报并且约人谈话。
钟向左是了解这一套工作程序的,心中叫道:“糟糕,陈伟才要倒大霉!”他庆幸自己已经写好的《是为谁?》的稿子,并没交给陈伟才润笔改稿,还锁在自己办公室的写字台抽屉里,为了镇定和放松他依旧看报、抽烟、喝凉白开。实在闷了就在学院里走走看看。
突然一天政治系墙上贴出一条大标语:“坚决打掉反革命分子陈伟才的反动气焰!”
钟向左大吃一惊,叫道:“糟糕!”他用力跺跺脚,看来反革命分子已经定性了。陈伟才是他寄于很高希望的青年同盟军,怎么会师未出就夭折了呢?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陈伟才是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为何定性为反革命分子?”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很久,他决定试一试,来到工作团办公室,要求见团长。因为他头上还有学院政治部主任的帽子,还是党委委员,所以工作团自然高看他一等。
丽丽一个人在团长办公室里写东西。
“宗团长,我可以进来吗?”钟向左问道。
“哦,是钟主任,请进,请进。”丽丽忙起来让座,倒水,“有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钟向左从温德珍口中知道丽丽是泽元么儿媳妇,所以言语上格外小心,“我是想了解一下陈伟才的情况?”
“你和陈伟才是亲属?”
“不,不是亲属,只是邻居,昨天他父亲求我问一问工作队为什么把陈伟才定性为反革命分子?他父亲说他陈家三代是赤贫,家无片瓦地无一垄。自己从十二岁就学徒修车,解放后才开车,也有二十年啦。儿子小学入队,中学入团,根本没有什么反党*主义言论,为啥一下子就成了反革命呢?他求我来打听打听究竟是咋回事儿?”钟向左绕来绕去才说道正题。
丽丽听得很仔细,听钟向左讲完了才说:“钟主任,你真是个热心人,请您转告陈伟才父亲,陈伟才的问题并不是家庭出身不好造成的‘先天性问题’,也不是‘本质性问题’。而只是认识上问题,由于他本人思想发生偏差而造成的。他误以为文化革命运动就是抓党内*。完全忘记了目前我们面临的长时期激烈的阶级斗争,他们的行动在客观上配合了国内外阶级敌人的阴谋企图,从客观上走到了人民和无产阶级的对立面去了。我们定性他是反革命是认识问题,只要他肯承认错误,改正悔过,还是有机会的。”
顿了一下,丽丽看钟向左如何反应,钟向左不明其意,默然无语。
丽丽继续说道:“钟主任你可以通过陈父教育教育陈伟才,让他早日承认错误,彻底改正错误,回到人民队伍中来。”
钟向左一听,连忙借坡下驴:“是,是,宗团长,我一定同陈伟才的父亲讲明工作团的意思,让陈师傅好好教育他,叫他认识错误,改正错误,一定,一定。”
然后告辞走了。丽丽看他走远的背影,自言自语:“奇怪,这位堂堂的政治部主任会替一个无名小卒来探听消息,莫非有什么猫腻?”
她停下手中工作,走到隔壁第一工作队办公室,对一个工作队员说:“去,去政治系大四年级组去,了解一下陈伟才与学院政治部钟主任在过去有无私下往来?”
“是。”那位工作队员领命而去。
三天后工作队员汇报:“在学校,陈、钟无任何来往。但是据钟家左邻右舍反应陈伟才经常去钟家,很谈得来。就在五月以后钟向左和陈伟才在家中长谈许久。
丽丽有些疑惑:“钟、陈二人相差二十多岁,钟是党委干部、陈不过是个学生,什么原因让他们有话谈,而且私下交往甚密?”
她对工作队员说:“你去专案组开张介绍信带一个同志去对钟向左搞个内查外调,我怀疑钟有问题。”
“是,宗团长!”工作队员领命而去。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工作队员回来说要找丽丽汇报,丽丽接到通知:八月八日*亲赴北京的国务院信访站接见了正在上纺的群众。人们不难猜出那些群众是些什么样的人。
几乎同时《十六条》*了。丽丽叫那人停止汇报。
呼延明拿着登在人民日报上的《*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的决定》(即《十六条》)急匆匆赶来找泽元:“文书记,你参加了中央会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泽元不动声色,说道:“究竟哪一条不清楚?是不是第七条:有些学校、有些单位、有些工作组领导人,对贴他们大字报的群众,组织反击。提出所谓反对本单位或工作组领导人就是反对党中央,就是反党*主义,就反革命等类口号……决不允许这样做。”
“对,对,这一条我理解不了!”呼延明说道。
泽元拍拍他肩膀,说:“老呼呀,咱们错了就错了,这一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咱们派下去的工作组都干了些什么?咱们该好好反省检查一下。你马上去布置全市工作组在一天一夜之内迅速撤出学校,回来之后工作组自检自查,看一看有无违反政策把群众学生打成反革命。有,就必须改正平反,整过群众,一定道歉检查,改正错误。”
呼延明拍拍脑袋,说:“老文,当初大家都听你的,多好,哪有这么多麻烦,姜还是老的辣,你的水平比我们高得多。”说完不住地叹息。
“老呼,快去布置,记住一定在一天一夜之内把工作组撤回来,否则,就无法脱身了。”
呼延明不敢延迟,马上通知韩德云。一小时之后韩德云召集全市各工作团团长会议布置撤离事宜。当晚零时起到凌晨四时止全市所有大中学校的工作组全部悄然无声撤了!
一夜醒来,人们发现工作队不见了,昔时熙熙攘攘的工作队办公室里空他妈的*的,只剩下废纸屑了。人们聚在操场、饭厅纷纷议论开来,有人挥舞着登着《十六条》的人民日报慷慨激昂地大声讲着:“《十六条》说了咱们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呀,工作队整咱们老百姓,人民群众,青年学生犯了方向性、路线性错误!咱们找工作组去!讨个公道,讨个说法!”这一声喊出来,立刻得到千百人响应,浩浩他妈的*的队伍从各个学校中出来,慢慢汇集到了市委大楼前,人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停地喊口号,后来有人举起了标语牌,有人撒出了红红绿绿的油印传单。场面十分混乱。
呼延明站在二楼窗前看着,他叫韩德云派了二三十年轻力壮的工作人员关掉大门,顶上了门杠,严防外面有人冲击大楼。
韩德云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心中发毛,跑上来问呼延明:“呼书记,外面这样乱,是不是请公安来维持一下?”
“老韩,你昏了头呀!群众的要求是正当的。悔不当初没听文书记的,派出了工作组,才造成今天的被动局面。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平息群众的怒火,安抚群众的情绪。还敢动用公安,你不要命啦!走,找文书记去!”呼延明说道。
两人来到泽元办公室,听见他在一个一个给工作团长们打电话,动员他们回学校去接受群众批评,深刻检查,纠正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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