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启十八年,漠城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大雪。
在漠城的城外有一破庙,里边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踪,这庙也因久经风霜雨雪而显得破旧不堪,在此常住是不行的,但是在此落脚,遮个风避个雪还是可以的。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啊,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远方,有一少年,嘴里哼着他那独特的歌子,右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左手拿着一杆长枪负在肩上,枪上挑着几只山跳和狍子,他的身上背着一把巨大的牤牛角弓,他顶着寒风,冒着大雪,朝着破庙,徐徐前行。
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的高大壮实,身上穿着漠城边卫军中常见的棉质军装,戴着一个巨大的毡帽,毡帽遮住了他半边脸,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皮毛白洁雪亮的雪山犬,雪山犬垂着头,吐着猩红的舌头,紧紧的跟在少年的身后。
破庙中。
少年啃着流油的袍子肉,而雪山犬则在庙宇的破落一角,用前爪扒拉着碎瓦砾。
少年扭过头,对着正在忙碌的雪山犬大声喊道:“狗肉,自己躲在哪干嘛啊?过来吃肉了。”
雪山犬听到了主人的呼喊,急忙跑了过去,只是在他的嘴上多了一枚古朴的指环。
少年停止了啃袍子肉,他接过指环放在眼前细细看了观摩,指环破旧,在其上镌刻着繁杂艰涩的图纹,他挠了挠头,望了望狗肉,他也搞不懂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不过正好自己缺个指环,于是便随便的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那指环套进他的手指时,闪烁起了一点宛如魔鬼微笑般的诡异微光。
忽而,他似是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身前那熊熊燃烧的篝火,透过火焰,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血芒,
于是,双眼不再茫然,变得好似燃烧的烈火般,透着股惨烈的决绝。
“已经开始了啊,狗肉。”少年苦笑,一脸悲切的对着身后的雪山犬说道。
而也正在此时,庙内篝火燃烧,一片温暖,而在庙外,大雪之中,早已一片肃杀。
“杀......”
雪花飘摇,在破庙前的一处空旷雪地中,一队缓缓行驶的华丽马车,遭遇了敌袭。
刺杀者一律黑衣,脸上蒙有黑色布巾,手中所持有的,却是已灭的大秦国兵士所用的武器,圆月弯刀。
大秦为大明所灭,但是其太子逃入了漠北冰原,生死未卜,近年来,一直有许多大明显要官员外出时遭遇大秦余孽的刺杀,所以人们怀疑大秦太子并没有死,而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而这个车队的重要人物正是大明,闻名贤达的三皇子,朱伺。
“为了大秦......”
黑衣杀手们一个个嘶声狂呼,他们一行只有二十人,但是保护三皇子的护卫们却有四五十人,可是杀手们一个个视死如归,勇不可挡,虽然护卫们都是骁勇善战之士,但却也是堪堪抵住杀手们的拼死相搏。
在战场上从来都不是哪一方的人多,就哪一方厉害的,两方厮杀,只有抱着破釜沉舟的绝然,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呀,啊......”
终于,一名白发杀手突破重围,来到了三皇子朱伺所坐的马车前,他猛地跳起,手中的圆月弯刀挥舞,在空中**出了一道碧绿色的微光,而后猛地向前挥去,一直静静闭目端坐在车内的三皇子朱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破庙门口,有一少年持弓而立,在他的身后有一只雪山犬。
右臂用力,弓弦被猛地拉开,状如满月,弓弦因巨力拉扯而嗡嗡作响,但是很快便趋于平静。
少年神情专注,目不转睛,直视黑衣刺客,在那黑衣刺客举刀欲砍之时,右手中食二指,瞬时松开,而后羽箭离弦,撕破空气,发出一阵嗡嗡声,似闪电般,直指那刺客胸口。
“轰...”华丽马车应声而破碎。
碧绿色的刀芒很轻易的便将华丽马车撕碎,只是在那华丽车篷之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道土黄色的屏障,挡住了这看似必得的一击。
“噗...”
三皇子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此时在那名刺客的胸口却多出了一支羽箭。
......
“秦伯,大秦不会忘记你所做的一切的,父皇也不会,而我,更不会。”月光下,有一少年仰头望月,而在他身后则跪伏着一名身着黑衣的老者。
名为秦伯的黑衣老者,抬起头,望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而后伏下头去,又是一拜,“太子,请最后再受老臣一拜把,其实老臣早就想去下边陪伴先皇了,只是,先皇放不下你,我也一直放不下你,如今您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老臣也就终于可以安心的去了。”
黑衣老者缓缓的站起身来,他默默转身,明天他就要被身后,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太子亲手结束生命了,可是他不悔,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没有人会记起有这样一名老者为了光复大秦所作出的牺牲,但是今天晚上他这最后的几句话语却永远镌刻在了大秦太子的心头。
“大秦都已经被灭国十余年了,而我却一直在苟活,其实我屈辱的活着并不代表我怕死,我只是,只是想要重新看到大秦光复的那一天,想要看到太子您啊,踏破大明,为先皇,为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和兵士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啊...”
月下的少年,一脸坚毅,他没有流泪,只是他的下唇已被咬破,一缕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而他正是亡秦太子徐搏,一个历经世间种种磨难,却依旧坚强扛起所有重担的坚毅少年。
......
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徐搏的右手不再颤抖了,他双眸清澈,他平静的宛如一潭碧水,他又默默的背起了那把巨大的牤牛角弓,正如他所背负的重担,他很强壮,所以牤牛角弓根本压不倒他,可是他那强壮的身躯真的能背负起大秦所有忠心残士的希冀吗?。
那名老年刺客闭上了双眼,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他终于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老者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临死前,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怒号。
“大秦帝国,薪火不息......”
会挽雕弓如满月,那悲鸣赞叹的一箭,背后隐藏的却尽是无奈和哀伤。
如果不是亡国之臣,如果不是一个忠心的亡国之臣,如果不是一个心怀复国之梦的忠心亡国之臣,又怎会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换取那渺茫的希望呢。这是亡国之臣的悲哀,更是亡国之臣的气节,树倒,猢狲不散!!!
随着那名老年杀手的死亡,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伤痕累累的刺客们,由于遭到护卫们的围杀,已经所剩无几,可是面对死亡,他们丝毫不退缩。
“大秦帝国万岁。”又一名杀手陨落了,他不甘的狂吼着,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故乡,还有亲人的微笑。
“大秦帝国万岁...”狂吼声还在继续,在这狂吼声中不时的有人倒下,刀剑刺破皮肤,刀尖刺破心脏,刀锋划破颈部,刀与剑,血和雪,嘶吼和闷哼,交织出了一片杀戮的战场。
而徐搏在一箭射死那名老年刺客之后,拔出了腿上的短刃也加入了战斗,短刃通体黝黑,锋利无比,昔日同伴体内的一丝丝,一缕缕温热的鲜血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表情越发的冷冽了,而他的那颗心脏也早如这冬天的水,凝结成了冰。
雪山犬,矗立在庙前,它如一头孤傲的头狼,仰天长啸,似是声援自己的主人,又似是为这惨烈的一战谱一曲哀歌。
双方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脱,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却,直到刺客们全军覆没。
徐搏静静的站立在一片伏尸之中,他面无表情,但是心却在滴血,秦伯预料的没有错,在护卫三皇子的队伍中确实有修行者存在,亦或者不显山漏水的三皇子朱伺本身就是一名修行者,不然,命轮境界的秦伯,那一刀足以杀死朱伺了,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悍不畏死的刺客们赢得了朱伺的欣赏,他下令向这些刺客们鞠了一躬,而后沉声说道:“亡国之将,犹有此勇,其心可嘉。”不愧是闻名贤达的三皇子,对于刺杀自己的人也不吝赞赏,而后朱伺目光流转,望向了一脸冷漠的徐搏。
一身便易的白色轻装,儒雅的如同书生,朱伺缓步来到了徐搏身前,他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而后微微一笑,“你很不错,是个人才,你可愿投我麾下,随我遍览这大明风光?”
徐搏面不改色,同伴那还温热的鲜血从面庞滑落,此次刺杀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投入朱伺麾下,以朱伺护卫的身份混入南京,那么他的复仇计划就能够得到实施了,只是为此却付出了二十位大秦忠心死士的生命,这样真的值得吗?稍一犹豫,往事的一幕幕便浮现在了脑海,父皇的自缢,母后的投河,妹妹的白骨,已逝的秦伯,仰天怒号,满面血泪的自己,它们忽明忽暗而后猛地交织在了一起,糅合成了两个血字,‘复仇’。
“可...我是大明漠城第七十二个边卫兵。”徐搏此刻清醒无比,可他却答非所问,给了三皇子朱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好,好,如若我大明将士都如你这般忠心爱国,我大明定将无往不胜。”三皇子听了徐搏的话,虽感觉有些突兀,但是却更坚定了他招揽此人的决心,虽偏安一隅,身怀绝技,却尽职尽责,如此人物,跟了自己,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而就在此时,漠城最高军事长官朗明,带着漠城统共八十名护卫中的七十九名,姗姗来迟。
“漠城守将朗明,救驾来迟,请三皇子责罚。”朗明单膝跪地,呼吸急促,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作为漠城最高军事长官,如此重要的人物却在自己的家门口遇到了行刺,而自己还偏偏救驾来迟,此刻的朗明,卑谦的近乎惶恐。
可是朱伺,却并没有责怪朗明的意思,因为他对徐搏有了兴趣,自然而然的,也就选择性的忽略了朗明的失职之罪。
“我要向你讨一个人,他好像是你们漠城的第七十二个边卫兵,至于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朱伺说罢回头看了徐搏一眼,笑容真诚,徐搏也报以微笑。
朗明微微一怔,顺着朱伺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自己队伍中最强悍,最特立独行的那个兵,此刻他浑身欲血,正在看着自己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自己感到别扭,思前想后,他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中暗骂徐搏一句,算你小子走运,不过虽然自己没能雪中送炭,但是能锦上添花也不错。
“末将遵命。”
就这样,徐搏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成为了朱伺麾下一员,虽然前路注定坎坷,虽然风雨过后并不一定会有彩虹,但是徐搏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这条注定不平静的复仇之路,而代价就是付出了二十名他为数不多的死士,但是他比谁都明白,这只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