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儿觉得自己的人生反正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自从十五岁及笄之后,家里就开始不停地给她说亲。前几年,她觉得自己风华绝代,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因此眼界也高,这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后几年,她年龄渐渐大了,轮到人家挑剔她,这个觉得她年纪太大,那个觉得她脾气不好。
这么一来二往的,秦婉儿的婚事也就被无限搁置了,直到现在年龄已经二十有二,也始终没能定下一户人家来。
在天都城,这算是大龄未婚了,有的人开始怀疑她是否有什么暗疾,也就更加不愿意上秦家求亲了。
秦副院长对这个孙女是早就没有了办法,早几年就放下话来,她愿意嫁人就嫁,不愿意嫁人,也随她怎么折腾。
秦婉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心已经开始淡了吗?可哪个适龄女子不想着这码子事,她如今二十有二了,还是处子,说夜里寂寞时不想着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想嫁人吗?秦婉儿觉得那些腌臜的男人,譬如罗家的那个罗进,她看一眼就够了。而不腌臜的,长得端正家境又好的男人,又看不上她,嫌她年纪太大。
这么骑虎难下的,秦婉儿也只好一天天地耽搁下去了。
然而,今天她在房里闷闷地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却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小姐!”侍女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来提亲了!”
秦婉儿翻了白眼,说:“又是哪个穷酸汉?替我回绝了去。”
侍女喘着气说:“这回可不是穷酸汉,是钟家啊!”
“哪个钟家?”秦婉儿疑惑地问。
“我的好小姐,您莫不是高兴得糊涂了。”侍女直跺脚,说,“还能有哪个钟家?不就是那满门荣宠,出了皇后娘娘和临江王妃的镇国大将军府嘛!这回可是大将军亲自来提亲!”
秦婉儿顾不得纠正说是未来的临江王妃,连忙趿着鞋子跑了出去,把侍女甩在身后。
侍女抿着嘴唇一笑:看这副模样,只怕小姐怀春得紧呢。
秦婉儿直接就跑到了前厅,从后门悄悄地溜了进去,此时所在的位置正是前厅的大屏风之后,屏风把她的身形遮住了,教前面坐着说话之人看不见她。
秦婉儿这才顾得上把鞋穿好。本想径直跑到前厅去看看,但此时她却又有几分羞涩了,于是没有从屏风后出来,只是悄悄地在后面听着。
只听镇国大将军钟飞的声音说道:“确实是有些唐突,只不过犬子执拗得很,忽然非说要求娶您家的小姐,因此在下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来叨扰了。”
钟将军这句话实际上是把黑锅扣在了钟玉头上,他总不能说是钟玉死活不肯娶亲,忽然间松口答应了,因此他急急忙忙地就来操办,生怕钟玉后悔了吧?
但秦婉儿不知道,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中一动,脸也有些红了起来,心中暗道:“不知是钟家哪位公子,竟对我情根深种,而我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秦副院长的声音,也问出了这一同样的疑问:“不知是贵府哪位公子,这么看得起敝孙女?”
钟将军谦虚道:“说来惭愧,正是在下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现下在朝中领个闲职,枢密都承旨钟玉便是。”
秦婉儿唬了一跳,差点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钟玉?那不是自己在定南书院中的师弟吗……自己又何曾和他说过两句话?
饶是秦婉儿头脑再不清醒,此时也反应过来,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的,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秦副院长似乎也吃了一惊,说道:“钟大将军可折煞老夫了,枢密都承旨在书院读书之时,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如今更是前途无量,又是皇后娘娘的内侄,未来临江王妃的兄长。如果还能算作不成器的话,那老夫这个二十有二还未定亲的孙女,就真是和淤泥里的鱼目一般无二了。”
钟将军实际上觉得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二十二岁还没有定亲的女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的,配自己这个锦绣前程的小儿子,着实是自己太吃亏了。
要知道,连罗维那个家底单薄的小子都能娶到公主,他钟飞的儿子又有哪里比那个小子差?
然而毕竟钟玉好不容易才松口答应娶亲,并且也已经向秦家开了这个口,钟将军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去:“有道是姻缘天注定,也许这就是他们命里的缘分吧。”
秦副院长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孙女在家里留来留去已经留成了愁,按理说,这么一门好亲事突然之间砸上了门,是天大的运气,没什么理由不答应的。但他心中还是觉得,孙女儿不嫁也罢,如果要嫁的话,下嫁比高攀要好,至少将来在夫家,不至于受气。
而这话,他又不能明说,只能委婉地道:“枢密都承旨的年纪毕竟比敝孙女小些……此事还须问过敝孙女的意见。”
钟将军恰好也想看看这秦婉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便点头说:“也好,不妨请秦小姐来前厅一叙。”
秦副院长随即吩咐家仆:“叫婉小姐过来。”
屏风后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不必了,祖父,我就在这里。”
钟将军心中一动,觉得这声音轻柔中带着三分妩媚,不禁暗道,看来儿子也并非完全没有眼光的。
秦婉儿从屏风之后慢慢地走了出来,挺直了身躯,一张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钟将军年轻时,也颇在青楼楚馆中厮混过几年,此时一看秦婉儿身材,不禁在心底暗笑一声:原来儿子爱这一口!平日里还真看不出来。
秦副院长皱了眉头道:“家中来了客人,大大方方地进来也就罢了,怎地没规没矩,躲在屏风之后偷听?”
秦婉儿低下头说:“孙女儿知错,请祖父责罚。”
秦副院长叹了口气,这个孙女在家中待得久了,往日骄纵的脾性也磨平不少,倒是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训斥了。
“是在下这门亲事求得太唐突,惊吓了秦小姐。”钟将军打圆场道。
秦副院长借坡下驴,也就不再训斥秦婉儿,而是问她道:“如此想必你也全听见了,你是什么想法?”
秦婉儿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吞吞
吐吐的不像样子,照实说。”秦副院长喝道。
钟将军心中觉得秦婉儿肯定是愿意的了,只不过拿腔作势而已。毕竟自己的小儿子是天都城所有适龄女子梦寐以求的丈夫,他不信有人能免俗,况且这女子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定亲,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很,哪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开始打量起秦婉儿来,用挑剔的目光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和举止间的细节。虽说是自己主动前来求亲,但这钟府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料秦婉儿却说了一句:“我不愿。”
钟将军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为何不愿?”秦副院长问道,“要知道,钟府满门富贵,你嫁过去就是朝廷命官夫人,皇后娘娘的侄媳妇,未来临江王妃的嫂嫂,一生荣华无忧。岂不比以往那些来求亲的人家,好上千百倍?”
秦副院长在试探孙女的心性。钟家一向和秦家没有来往,贸然来求亲,本就有些奇怪。若她贪恋富贵,那他秦仁也只当孙女没教好,随便她怎么折腾也就罢了。但若她不为这些利益所动,倒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好孙女,值得为她好好地寻一户人家,保她一生无忧。
秦婉儿扬起下巴说:“我与枢密都承旨统共没有说过两句话,倒不知他是何时瞧上我的。这来历不明的富贵荣华,我不要,若他当真是想娶我,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请他自己过来说话。”
钟将军一阵尴尬和惊诧,看着秦婉儿的眼神,倒是凝重起来。
秦婉儿一席话说罢,就从前厅大门中出去了,头也不回。
秦副院长不易察觉地轻笑了一下,对钟将军道:“敝孙女就是这个臭脾气,还望大将军千万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钟将军勉强道:“无妨,秦小姐心直口快,倒是在下唐突了,没有想到这许多。”
“对不住。”秦副院长说道。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若是秦小姐改变了主意,还望副院长告知在下。”
钟将军客气地说道,实则心中在想:敢拒绝我钟家的求亲?往后即便你悔青了肠子,哭着喊着要嫁过来,我也是不会应允的。
这么一想,钟将军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起身告辞了。
秦婉儿走在秦府中的小花园里,冷风一吹,把她发热的头脑吹醒大半,心中也不禁开始有些微微后悔,怎么就脑袋一热,冲出去说了那么一番话。
要知道,那可是钟家的求亲啊,出了皇后和临江王妃的钟家,将来很有可能变成出了两任皇后的钟家……这样的机会只怕这辈子都不再有了,怎么就拒绝了呢?
秦婉儿反复思索,后悔的情绪和仅存的理智,在脑海中交战着,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钟玉是天都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是前途无量的锦绣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向她一个二十二岁还没有结亲的大龄女子求亲?
想来想去,还是很可疑啊,说不定他有什么不妥当,那自己可就完了。
这么一想,秦婉儿心情也好了许多,步履轻快地向自己屋子走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