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这么办。”罗维带着斗笠,帽檐微微拉下来遮住半张脸,提笔在纸上写字。
清平公主坐在对面托腮看着他,面前放着一杯鸢尾窨茶。不得不说皇宫里连化妆技术都比普通人强,清平公主大模大样地坐在酒楼里,面容只是稍微上了点特殊的妆,把眼角、眉尾改了改,一张脸立马平凡起来,哪怕再多人经过都不会多看一眼。
相对而言,罗维就比较麻烦了,他还不想让清平公主发现自己就是名满天都城的牧神医,但又不便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露出真容,以免其他人看到,只好带着掩耳盗铃的斗笠。麻烦不说,还老有店小二往他这边瞅,好像怕他是歹人会砸了酒楼似的。
罗维只好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了清平公主带来的诸多奏折,提笔批阅。眼下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情况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政务全部压在清平公主肩头上,但面对文武百官时,还要装作皇帝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其实你不用帮我这么多。”清平公主托着腮说,“我也想明白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权利拖上你。况且,如果父皇……我们就不用成婚了。”
罗维奋笔疾书,边写边说:“还是不一定的事,现在我们命运相连,我不能不帮你。”
其实还有一层理由他没有说,就是镜冰荷那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总觉得清平公主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自己的亲妹妹。
清平公主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但她旋即压了下去,没有说话。
“我倒是有些担心,你的字迹固然是和陛下很像,但我却是差的太远了,不会被认出来吗?”罗维说道。
“那就说父皇最近在练习新的字体。”清平公主懒洋洋的,有种类似于监狱里犯人出来放风时的轻松感,不愿费脑子去想任何正事。
罗维感觉到了,他不由得后背冒汗,嘀咕一句:“好烂的理由。”
“什么?”清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罗维觉得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和自己异常相像。
“没什么。”他赶紧说,“管铮呢?”
“在酒楼外面守着。”清平公主说,“叫进来?”
“不用,改天让他来临河街易云客栈找我。”罗维说道,他有些事需要私下向管铮交代,还有从雁国靖王处拿来的那把青竹扇。
清平公主似笑非笑地颌首。
罗维干咳了一声,转而问道:“陛下究竟是什么病症?”
清平公主闻言眼眶一红:“御医一开始说是胃火,我也不明白,但后来反复发作了几次,越来越严重,御医也诊断不出来了。现在每夜都要咳血。”
罗维心里一凉,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水平,每夜咳血就说明基本要到头了。自己的疗伤符也只能医医外伤,对于这些有关脏腑的征象,自己并不比这个世界的御医高明。而前世的西医知识,没有相关器械根本无法施展。
对于皇帝,说实话他的感情并不算深,怎么说皇帝也曾经是想要阉了他的人。但如今镜冰荷的话得不到证实,也不知卫蘅与
皇帝究竟有没有旧情,皇帝如果就这样死了,罗维心中也很是不舒服。
他思索片刻,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没过几天,“一杯月光”医馆的告示贴了满城,说是馆主牧神医在外游医归来,为了庆祝,特开放每天一位的特别名额,只要出得起巨额诊费,就可以由牧神医亲自诊断开药。
罗维化身牧仲,在医馆中耐心等待了许多天,医了许多久病不治的官绅富户。当他开始渐渐着急的时候,医馆中终于来了一名黑衣人,样貌普通,出手却阔绰,开口就让牧神医和自己走一趟。
罗维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挂着的皇家暗卫令牌,这令牌式样隐蔽而特别,不是见过也许还真认不出来。他强压着喜悦,有模有样地把来人打量一遍,对身边云过说了几句话。
云过便对来人说道:“感谢贵客看重家师的医术,不过家师总该知道自己这趟医的人姓甚名谁吧?”
那皇家暗卫就要发火,但又想起来之前被叮嘱的话,神医总是多少有些脾气的,于是只好强行按捺住,说道:“说出来恐怕要吓着人,牧神医还是随我走一趟吧,到时候自然知晓。”
云过用纸笔把这话写下来给罗维看。罗维扫了一眼,假装为难地思考了片刻,提出自己耳朵不便,要带云过一同去。
皇家暗卫拒绝了:“不好意思,还请牧神医独自前来。”
云过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家师已经说了耳朵不便,你们要是存心为难的话可以去别家!”
罗维微微一笑,拦住了云过,名医的范儿做得十足。他对皇家暗卫说:“我随你去便是。”
皇家暗卫松了口气,眼神里带上了两分感激。此番若是请不回人去,难说宫里的大人物会不会发火,严重点甚至连小命也难保。
云过满含担忧地看着罗维,罗维道:“无妨,不用担心。”
说着转向暗卫道:“在下双耳失聪,有什么事还请笔谈告知。”
暗卫连连点头,引着罗维出去,来到一旁小巷中的马车旁。
罗维在车里一路张望,果然是去皇宫的路。看来皇帝的病情确实是已经很严重了,否则也不会放着那么多御医不请,要来请自己一个市井中给普通人看病的医生。
马车摇晃着,一路来到皇城大门前停下。罗维下了马车,脸上露出适度的惊诧神情,仿佛很不可思议似的看着暗卫。
暗卫躬身,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将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罗维进了皇宫。
一路沿着通往皇帝寝殿的路走去,罗维微不可闻地吸气,努力压制心中的异样情绪。他并不是来治病的,说实话他很可能治不好,但他想从皇帝口中多少打探出些什么。
当然,可能今天不行,但治病非一日之功,如果用许多天时间呢?还有皇帝随身佩戴的天晶龙魄……这一切能否成功,都系在这“治病”上。
暗卫带着罗维在皇帝寝殿门口站定。
暗卫用手指沾着屋檐下积着的雨水在墙上写字,伴着比划,告诉罗维里面是大人物,如果这病
治得好了,可以一夜发达,治得不好……
“在下看出来了。”罗维悄声说,“里面可是……”
他举起双手相拱,做了一个行礼的手势,暗卫连连点头,表示他猜对了。
“在下一定竭尽全力。”罗维神情严肃地说道。
暗卫带着罗维进了外殿。其中早已有内务总管在等着,罗维与他打过许多次交道,但此时他却一点也认不出罗维来。罗维不由暗自好笑。
暗卫悄声向内务总管禀报,说是人请来了,但和传言中一样,是个聋子。
内务总管胡乱点着头说:“能医病就好,管他什么聋子瞎子的。”
暗卫随即退下,内务总管瞅了罗维一眼,也没多说什么,领着他来到内殿前,恭敬地扬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大夫请来了。”
罗维不由得眼皮一跳,敢情一家三口都在这里……
“进来吧。”皇后钟颜的声音。
内务总管领着罗维进了内殿,深深鞠躬,同时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罗维背上,罗维就很没节操地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脑袋。
内殿里果然是三个人,半躺在**闭目而睡的皇帝,坐在一边的皇后与清平公主。
罗维眼皮再次一跳,皇后竟然大着肚子,眼看是不过几天就即将临盆的迹象!
这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皇帝与皇后竟然老蚌得珠,四十岁的年纪了,还能生孩子。最重要的是,清平公主与自己见面的时候,竟然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他看向清平公主,公主神情坦然,似乎并未对这个孩子有什么多余的意见或想法。
更令人吃惊的是皇后竟然和清平公主坐得很近,还在低声交谈,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皇后在被猫扑倒,险些滑胎后,对临江王很是不满,因此才与清平公主亲近。此时他脑子里满是问号,觉得本来就一团乱麻的局势更加复杂了。
看到了随内务总管进殿的罗维,清平公主便轻轻推了推皇帝:“父皇醒醒,大夫来了。”
皇后恬淡微笑,双手抚着自己怀胎十月的肚子,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皇帝随即从熟睡中睁开了眼。一年未见,他明显老了许多,不再是从前神采奕奕的样子,而是由外而内地颓靡起来,整个人光彩失去了一大半。也许是因为病情的恶化吧,就算再是地位尊贵,呼风唤雨,也对生老病死无可奈何,这种强烈的失落感足以击垮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受了镜冰荷话语的影响,罗维竟然从皇帝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气息,如此熟悉而亲切,让他莫名地十分心酸。
他连忙把头埋得更低。
“哪里来的大夫?”皇帝疲惫地问道。
内务总管磕了个头,刚想说话,皇后已经微笑道:“是臣妾听说城中有位牧神医名动四方,医术高明,有让枯木逢春之能,近日刚游医归来,因此特遣人去请了来,还望陛下莫怪臣妾自作主张。”
“不会,既然请来了就给朕诊诊罢。”皇帝说着,轻咳了几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