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狼藉的云梦泽中,黑脸壮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中的铁棍早已扭曲变形,最前端粗厚的棍头已然被挤压成扁平的一团。在猛然的爆发之后,他的手开始颤抖,有斑斑血点从他裂开的虎口中流淌出来,他觉得手有些滑。
即使她安坐于机舱之中,她仍然确切感受到身后那股袭来的劲风,几乎在女人调整好身形的同一时刻,有漫天蔽野的风沙飞尘遮住了她的视野。身下的机甲在女人快的不可思议的操作中动了起来,连续几个翻滚间整具机甲已经闪到了土石弥漫的另一边。
“砰”,一只水缸大小的拳头自高空而下,将四溢飘散的尘土一同砸进了土地中,一扫而空地场间半蹲着衣衫褴褛的风千重,他强忍着全身剧痛将直没入臂的左手一寸一寸的拔出来,整只袖管被他瞬间暴涨的肌肉胀裂,在簌簌落下的泥块中,他缓缓抽回了拳头,就像拔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刀。
仿佛在那么一刻,有刀出鞘的声音。
在被这块土地上各式各样非人类的蛮横力量磨砺到足够粗厚大条神经的支撑下,女人仍然惊出一身冷汗,不等自己站稳身体,风千重又冲了上来,依旧是那团阴郁到黯淡的紫光,依旧是那只看上去毫不出奇的拳头,还有那无论是在听觉还是视觉上都那极富冲击力与节奏感的奔跑声响,女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轻轻地,退了一小步。
游移不定的惊疑中,好似一阵狂风擦肩而过,扑射而来的风千重连身形都不曾变动,沿着女人退开一步的方向,几乎贴着机甲的冰冷外壳飞奔而去,而那前面,恰好有一架被己方子弹打得手忙脚乱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四望。
女人心脏猛然跳动起来,这竟然是一记虚招,那老鬼根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刚才的交手只是短短一瞬间,身后同伴视线全都被高大的机身挡住,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蓄势已久地风千重已然杀将过去。
“小心!”
仿佛头上的夜空与眼前的世界霎那间隔离成了两片截然不同的区域,机甲中的男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滚滚而来的紫色洪流,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在那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下,他再也顾不得其于队员在场,绝然且疯狂的向着冲刷而来的紫色风暴团开枪。
“这个蠢货!”女人恨声咒骂,却不得不转移躲避,只是这样一来,与风千重的距离越拉越远。
风千重透过玻璃望着机体中男人狂热到变形的表情,哈哈一声大笑,手中的拳头在轻微的爆裂声中砸在了机甲的防弹玻璃上,清晰的碎裂声几乎与狂龙怒吼般的射击声同时响起,男人脸上的决绝瞬间消退,剧烈的摇晃动**中机甲向后退去,撞得一旁的树木东倒西歪。
如同阵雨般倾盆而下的拳头打得窗口嘎巴作响,就像小时候喜欢嚼的锅巴,风千重努力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四分五裂的缝隙中,男人的表情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只有不停流淌的汗水才是每个画面共有的符号。
“某这一世还未活够,劳烦你先下去帮老夫探探路吧!”风千重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男人的面孔也愈加苍白,他颓然的松开了操作按钮,拔出了腰间配置的手枪。
畅意喷洒的火龙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击打声逐渐成为这片树林的主旋律,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砰砰砰砰”的撞击声。
一边的黑脸壮汉大嘴微张,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身体中有一团火直往上冒。他的视线随着风千重的身形一直没入另一块还算完整的林子里,正待伸头去望,只听得“嘎啦”一声,老大痛呼出来,手中的铁棍也落在了地上,原因是扭伤了脖子。
和铁棍一同落地的,还有如同碎花蝴蝶般翩翩起舞的防弹玻璃块。不断后退的机甲在祸害了一路的花草树木后,被风千重顶在了一颗参天大树之前,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后面前的机甲双腿一曲,跪坐在风千重身前,微微前倾的胸口发出一声轻响,一具死透的男子尸首挂在了窗口的破碎的玻璃间,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他是被活活震死的。手中的枪在夜风中微微晃**,终究还是在重力的作用下掉了下来,几个翻滚后落在了风千重的脚下。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男人都没能打出一粒子弹。
风千重弯腰捡起这个奇怪的小玩意,伸手拨弄了小半天却不得其所,然后不屑一顾的扔出了老远,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直到此刻,一路追击而来的二十架机甲,还剩下五具。
风千重没有再逃,他只是栖身于一处毫不起眼的树丛中,慢慢的恢复着己身的真元,眼中暴戾一片。
女人望着密林中间那条被生生打出的通道,不敢再贸然行进,如果此时还不能认清当前形势,她也就不配做这个团队的头领了。
从喧闹到安静仿若瞬息而成,这一切转化太快,快的让人无法适应,如果不是浓烈刺鼻的硝烟气味和满地的金属弹壳,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一片区域在不久之前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你知道么?”看不到尽头的密林小路中风千重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的神情极度疲惫,脸上的皱纹也愈加深刻了,仿佛这短短的一天中,他已苍老了数十岁。
女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她抬起了头:“数个时辰前,正是在这样一群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逼得你东躲西藏。”
“那也不过是一群蹦的比较高的蚂蚱而已,死之前总会挣扎一番的!”风千重在密林的出口处停了下来,就向对手很重视他的拳头一样,他也很忌惮对方那黑洞洞的枪管。
女人很是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蹦的高的蚂蚱也能把树上的黄雀蹬下来!”
“可它终究没有黄雀飞得高,弄不好还会成了雀嘴里的美食!”风千重轻轻地顺着胸口的气,此时攻守易位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女人向前走出一步,身后剩余的四具机甲也同提起了手中的枪:“那么一群蚂蚱呢,一只黄雀能全部吃下吗?”
“可你不要忘了,在这之前黄雀已经吃下十五只了!”当这一句说出口后,风千重终于忍不住地笑起来,嘴角满是得意。
女人嘴角一翘:“是呀,足足十五只蚂蚱,够那只黄雀消化半天了,再吃下去,我怕它会撑死!”
“十五只都吃掉了,还怕剩下的五只么?”风千重顿了顿:“或许它胃口好,剩下的五只都不够填肚子!”
“胃口是挺好,不过它顶多吃下十四只半!”
“嗯?”
“还剩下的半只在这里!”女人让开了身子,露出里面被抓住的黑脸壮汉,此刻老大浑身青肿,手中的标志性铁棍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里,正死死按住自己不停流血的大腿,硬挺着没发出一声惨叫。“我想你不会看着他就这么死去吧?”
“哈哈哈哈!”风千重笑得更加开心了:“同样的手段你还指望它能生效?”
“怎么说,他也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嘛?”风千重的笑声让她猜不出意思,但这句话却说得无比笃定。
风千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脸壮汉,一种别样的安静再次弥漫传递,两帮人血战至此,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无解局面,绝对不可能一走了之打完散伙回家,光是身上流出的汗都不会答应。
“杀光他们,为我兄弟报仇!”一直不曾开口的黑脸壮汉突然站了起来,拖着残废的右腿大声吼着,却被女人一掌拍翻在地,脑袋被摁在了土地里,嘴里呜呜有声却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鱼虾会成为蛟龙的救命恩人?”在畅快的笑声之后,便是纠缠不休的咳嗽,风千重堵在鼻尖的拳背已布满了血水。
“有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大,就像那只被蚂蚱蹬得满身是血的麻雀一样!”
“可蚂蚱终究是蚂蚱!”
“但黄雀有时不是黄雀!”女人寸步不让:“黄雀爱惜自己的羽毛,就像你们这一类身份尊贵的江湖名宿,站得越高便越看重自己的名声。所以,对于救命恩人,你绝对不会看着他死,你也不会允许他死在你的面前!”
“我说过,鱼虾救不起蛟龙的命,更何况,比起我的名声来,我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
“是嘛?”女人满脸笑意的举起了枪,顶在了黑脸壮汉的脑后跟:“你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对手,我发誓我会亲手抓住你的!”
高温残留的枪口瞬间烫掉了老大的一块好皮,黑脸壮汉嗷嗷叫了起来,哀嚎不绝中响起了另一个谁也没能听见的细小声音,几乎是从天外飞来的一记大刀劈了过来,幽暗的刀身借着迷蒙的夜色,及至刀锋临体才恍然发觉,‘嗤啦’的尖锐摩擦过后,巨大的刀刃在坚硬的机甲上撕开老大一条口子,女人惊呼一声,举拳砸了过去,倒飞的大刀被另一个更加庞大的身形接住。
“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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