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不停地在屋宇上跳跃飞奔着,却是一脸郁闷的向着身后说道:“这么多条路不走,你干嘛非得跟着我。不晓得人多目标大么?”
老姜一边跑一边咳嗽,捂住嘴鼻的掌间有暗红色的鲜血溢出:“跟着你,再大的目标也会变小。”
胖子咒骂一声,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屋宇小巷中四处奔逃着:“你他娘的就是个麻烦。”
“还是个大的。”胖子又补上一句。
老姜微弱的笑了几下,虽然一脸虚弱的大病模样,落脚却轻柔得像一片绒毛。每迈出的一步都稳定得不像是一双人类该有的脚掌,与他鼻腔中不时传出的哼哼声、还有不断轻微颤动的上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是麻烦。”老姜看着胖子飞速闪躲穿插的身影说着:“我只是比较爱惹麻烦。”
“方才我就不该答应你。”胖子恨声嘟囔道:“连隶属边军的制式队伍都出动了,你到底惹上了谁?”
老姜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说了起来:“如果你坚持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我想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了。”
疾行中胖子只能略微扯过头来飞快的扫过一眼,骤然僵直的瞳孔中是那群黑甲军士越来越近的身影。哗哗的铁甲交击声响让他的腿脚都有些不利索了,胖子用眼睛剜了老姜一眼,脚下连番错步瞬间向前方直冲而去,脚下的瓦块成片的坍塌掉落,然后从脚下房屋中传来愤怒到骂娘的声音。
胖子硕大的身体说停就停,以致于身后的老姜在石子路上滑行出好长一绺深痕才避免撞上去。
“怎么啦?”老姜从胖子身后饶了出来,然后两人一起盯着挡在身前的那条内河怔怔发呆。老姜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着身边的大块头,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会游泳么?”
“开什么玩笑?”胖子不住的往露在衣袖之外的双手哈着气,看着脚下间或涌动着波光的黝黑河面,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身后那越来越近的呐喊声又让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来,胖子再一次恶狠狠的盯着老姜,恨不得用刀眼前这个笑得正欢的可恶中年男人捅上几个窟窿才能解气。
‘笃笃’数声,几根尾羽犹自颤动的箭矢已经刺破空气,狠狠地钉在了河边还未枯死的柳树间,看似瘦弱的细柳一阵摇晃甩下一连片的细长的柳穗,却终究还是挺了过来。
胖子吓了一跳,突然死死地抓住老将的肩膀大声叫道:“若是受了风寒该你出钱找大夫。”
说罢,扑通一声,庞大的身躯在河中激起一阵声势浩大的水花,高高溅上了岸,打湿了老姜不知从何处顺来的新绞布鞋。
老姜目瞪口呆的望着不断在水中翻腾的胖子,早已被他最后一句话震得不能动弹。
“你个瓜脑壳,还愣着干什么?胖爷我不会水啊。”胖子趁着冒出头的一瞬间大声向着岸上的老姜骂道。
老姜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一个扎子鱼跃入水。一把搂住胖子,大声喝道:“憋气!”
咕噜几个气泡冒了上来,河面上只剩下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涟漪不停地向四周传**游晃,还有一轮被水花溅碎成絮的苍凉月光。
......
御剑腾空的那一瞬间起,周小瑜就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他看着那些几乎在同一时刻于夜空中升起且紧追不放七八道的各色毫光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声,真是背时。
高空中急速飞行的破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耀眼的光芒在月夜星空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瞬间照亮了小半个潭州城。
周小瑜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却是直接御剑在屋宇飞檐间低空穿插掠行,身后数道人影唰的赶将上来,紧紧缀在他的身后。周小瑜没有回头向后看,却是一个迅疾的拐角处直接收剑落地,刚一落地周小瑜双脚一软直接顺势倒地向前翻滚几圈,身上的刚猛劲道还未卸尽他已经合身躲入了一处还冒着昏黄灯光的小院子里。
晃**一声轻响,却是急速移动间不小心装上了一个碗状的物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模样。脚边那只像是餐盘一样东西晃晃的转个几圈后又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周小瑜像是泄了气般僵直的身体骤然松软下来。
街道外传来那些追击之人的脚步声,哒哒哒的皮质高帮时近时远的敲击着冷冰冰石板路,由远及近的回声仿佛就响起在耳际一般,温热的汗液将将从额上冒出来就变成冰凉,冷的他一身机灵。不是因为一墙之隔街道上的那几个徘徊不去的高手,而是他双手中沉重粗壮的低声喘息呜咽,还有一双惊恐和愤怒交织的暗黄色眼睛。
这是一条刚刚睡醒的半大黄毛小狗,他刚才踢飞的是这条狗吃饭的家什,周小瑜在这条狗张嘴狂叫的前一刻扑了上去,死死地摁在了这只小狗尖尖腭吻上,把它喉管中的嘶吼生生顶了回去,在不大的嘴腔中化成低低的哀嚎,听着更像是求饶。
“狗兄,对不住了,劳您再忍上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周小瑜将全身都藏进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双手如一只铁钳生生夹在黄毛小狗的尖嘴上,只能听见小狗嘴里隐约的呜呜声。
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黑暗中凝神倾听的周小瑜甚至能想象出那些人慢慢走向边缘的残缺不清的模糊背影,在自己的视野中慢慢变化成一个细细的黑点,一个细小到能淡出视线的黑色光点。
“狗兄...别生气。”周小瑜尝试着散开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松开紧紧拢合的双手:“还请见谅,某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躺在地上的小狗满脸不爽地斜了周小瑜一眼,猛地摇晃着脑袋洒落一地的灰尘土屑。周小瑜对着黄毛小狗傻笑一声,准备抬袖抹去额上的冷汗。
“汪、呜...”仿佛是瞅准了周小瑜一时疏忽,狗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黄毛狗猛地张嘴大叫了起来。
周小瑜眼疾手快,合身向着小狗扑下,这突如其来的连番动作不过是眨眼而成,生猛的气劲一股脑灌进了张开的够嘴中,所以才有了刚才已经变味的吼叫声。陡然一记手刀,直接将手下不断挣扎撕咬的小狗敲晕了过去,周小瑜暗道一声罪过就要起身退去。忽然间只听得小楼上还亮着灯光的木窗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稚嫩的女声响了起来:“阿黄怎么啦,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等了片刻还不见反应,婢女疑惑自言自语道:“还是掌灯来瞧瞧吧。”
周小瑜只觉的刚刚搽干净的额头上又冒出一阵细密汗珠,猛一咬牙他压低嗓子伸直脖子向着外边叫了几声:“汪、汪汪。”
婢女唉的一声:“阿黄这是怎么啦,难道晚上吃咸了...声音变了这么多。怪难听的。”
周小瑜:“......”
头顶的细细私语终于淡去,木窗晃**一下又给关上了,洒落在庭院上的灯光瞬间又朦胧起来。
半蹲着的周小瑜心底不住暗骂,他压着声音吊了吊嗓子,然后疑惑的挠着脑袋:“没有那么难听啊。”
周小瑜抬头看了看被庭院禁锢成小小一块的淡蓝色夜幕,还有那夜幕靠边处的如钩残月,忍不住深吸一口长气,让胸中的烦闷和脑海中的压抑一同舒解开来。只是此种安详宁静的酣畅并未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略微向上抬起的眼眸中出现了全身黑甲的影响,正趴在墙檐上想自己打着招呼。
“晦气。”周小瑜暗骂一声,伸手缓缓握住了身后的剑。
墙头上黑甲军士翻身跳落,一阵窸窣的碎响中那人已缓步走到跟前:“看来我的出现似乎让你很不高兴?”
“因为你长着一张死人才有的脸。”周小瑜微不可察退后半步,然后抬眼看着黑甲军士:“真他娘的晦气。”
军士脸色不变,依旧一脸冷漠,只是他的话语中似乎藏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在这布满硝烟与瓦砾的乱世之中,没有人能纤尘不染地活着。我不干净,你也肮脏如斯。”
“你我如散落的棋子躺在沟壑纵横的棋盘上,正如乱世中的命运,不知何去何从。”周小瑜缓缓拔剑而出,深幽黑暗的背后陡然现出一抹亮丽的光芒:“命运如同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可以扭转它的,只有它自己。”
军士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愿和周小瑜在再交谈下去:“你用的是剑,我用的也是剑。剑之间的战斗,没有胜负,只有生死。我不是修者,我只是一名军人。所以,这一战,你注定无法得到那所谓的公平。”
说罢,军士飞速的解下别在腰间的牛角,一把对着嘴唇,仰头朝天吹了起来。
没有想象中能令人热血沸腾的号角声,军士只觉得手上一轻,睁眼看去余光中瞥见一抹幽幽剑光,手中的牛角号子只余下握在手掌中的一截:“很好,你以为没了这只号角他们就赶不到了么?”
周小瑜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长剑,无比笃定地说了出来:“可以的。”
“只要在他们发现之前将你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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