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处连蜘蛛蚂蚁都不愿意居住的地方,周小瑜很无聊也无趣的用手指拨弄着面前一根翘起的草尖,看着那那瑟瑟发抖的模样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
周小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双手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过道间的幽幽壁火,直到这一刻他才理解为何这些人对于光线会如此敏感,亦或者像自己身边这位一样只会呼呼大睡。可有的时候,睡得久了也是一种痛苦,而这种痛苦在这几天中自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若不是走道间的灯油是两天换过一次,在这深幽黑暗阴冷死寂的地牢中,周小瑜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那女人来过一次后,已经过去快三天了。周小瑜转头看着那朵愈来愈暗的火花,喃喃低声念叨:“难不成我以后只能数着这灯盏里的油花过活了么?”
黑铁板冰凉坚硬的走道上传出越来越近的细碎脚步声,周小瑜没有抬眼看去的兴趣,他知道那是换油的杂役,此刻那人的手上绝对提着一个不算大的脱漆木桶,另一只手拎着一只还滴着暗黄色油点的瓜瓢。若是用心听,还能听见木桶中灯油的晃动声,随着杂役的脚步上下翻滚。
或许这狱卒今天心情不错,即使是隔着好十数间号房的距离也能听到那人嘴里哼着的小曲,至于什么曲名周小瑜自然不清楚。倒不是自己耳力灵敏,实在是这一处监牢安静的有些过分,死气沉沉一片寂然。
说来也是,牢狱之中还期望甚么生机?
周小瑜正是没意思将那根翘在眼前的茅草踩了下去,正欲闭目练气之时,只听得那些灯火照不到的地牢深处猛然传出一阵不似人声倒像是兽吼的怪叫。
“呀???”
不光是墙壁上的灯火一阵摇曳,陡然从地底深处刮起的一阵无凭阴风将周身的枯黄泛灰草茎吹得四处招摇飞撒,然后纷纷扬扬的散落于四下。
这声音逐渐悠远而绵长起来,狭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地牢走道间**起阵阵回声,仿佛是瞬息而至然后顷刻冲刺,不过是一霎那的光景,倒像是过往悠悠岁月都尽交付于这说不出任何情绪的怒吼声里了。
皱起的眉头紧紧的挤压成一处,这地牢深处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并不曾让他感到意外,倒是躺在草堆上睡大觉的乱头发有些懊恼的挠着自己的脑袋,然后翻了个身子正对着里间的墙壁:“叫个甚,让不让人睡觉的啊?”
周小瑜很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能睡的高人,自己不过才睡了天半便再也没法撑下去了。
感受到空间中那股凭空而生的气劲陡然散去,周小瑜听到了狱卒习以为常的不满嘟囔声。他侧过头望着那处目光所不能穿透的未知前路,心中早已不下千次的惊异和感叹,这间地牢最深处关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人,或者说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给关押在这间地牢的最底层?
一阵由于久睡和饥饿造成的眩晕感让周小瑜差点没能坐住,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很是后悔昨天不该将那个能将人门牙给搅下来还散发着熏眼异味的唯一窝头让给了乱头发,周小瑜绝对有理由相信即便是一盆没有煮熟的生肉,乱头发也能全部吃下肚。
这里关的全他娘的都是人才啊。
只是乱头发并不喜欢周小瑜擅自给自己取的这个外号,所以昨天晚上灯火正明的号房里他扬着自己足有三寸长胡须的下巴,摸着脑袋上那些横冲直撞的乱发,嘴角还叼着半截怎么也咬不碎的馒头,很认真的看着一脸随意的周小瑜说道:“不要喊我乱头发。”
“我是认真的。”随即他又补了一句。
周小瑜无所谓的抖着双肩:“那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抚着乱发的手被他缓缓地放了下来,乱头发满眼迷离的说道:“承蒙道上弟兄给面子,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叫我一声发哥。”
“发哥?”周小瑜皱眉想了想这个同‘刀郎’一般比较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见过的名号,然后摆着手中的铁链干笑数声:“幸会幸会。”
发哥说他之所以被称为发哥,是因为自己姓花。只是南边人花发不分,喊得久了花哥也就成了发哥。他说以前的自己是个光头,所以每次都会有人问发哥的头发在哪里。
看着发哥熟睡的背影,周小瑜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只是因为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可无女人的容貌,还有她最后对自己说的一段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这些年干过很多后悔的事情,但我不认为这次的选择会让自己遗憾。”背对着她的周小瑜低头看着身下坑坑洼洼的石条地面,清冷的声调一如周遭的空气一般冰凉。
小婵喷出一口郁气,极不习惯这地牢的怪味,她抽搐袖帕捂住嘴鼻,沉声说道:“有些惋惜和痛苦,等到事后会感觉得更加深刻与全面。”
“最后问你一次,独木桥和阳关道,你究竟走哪一条?”小婵想着桃夭交待给自己的那些话,无比郑重的问了出来。
“我有我自己的路。”周小瑜无比笃定地说道。
“那么???”小婵转过身子,哒哒的踩着石块走了出去:“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祝我好运?周小瑜总觉得那女人的最后一丝笑意中充满着怜悯和嘲讽,总觉得这一段话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总觉得那风轻云淡的回眸间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说的话话想说。
可这一切终究离得远了,说不定只是那女人黔驴技穷的口头威吓。若真是如此,周小瑜忍不住笑意连连,仿佛能看见那女人吃瘪心头说不出的舒坦。
但是这一切,有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没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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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军的临时行营府上,会客大厅之中,或倚或卧正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正是王子羡、李抱玉、小婵、桃夭四位。
王子羡依旧是一身戎装,仿佛永远都不会换下来。而瘦高个李抱玉似乎也只对灰衣长衫情有独钟,除去鬓角那多出来的几线苍白外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一切???”王子羡看着面前几人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正在揉着眉心的李抱玉放下手指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事合该是你主持的,我只负责在最后阶段审核复查。”
还不等李抱玉说完、一边的小婵立马插嘴道:“哎呀,王叔,麻溜利索些嘛,这么早喊我过来,都还没睡好呢。”
或许是真的没睡醒,是以最末拿尾的鼻音拖出了老长一截才袅袅散开,空气中满是腻人的味道。
王子羡伸掌握堵在嘴前轻声咳了两下,却是直接望着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桃夭问道:“此番设计,不知桃夭小姐能否看出些什么纰漏来,还望不要敝帚自珍。”
一脸病容的桃夭皱了皱眉,只是这丝厌恶神色一闪而过,她指着下巴的手指在案桌上点了两下,才颔首说道:“不错,缜密精细,王将军不愧是大将之才。只不过,这样做未免有伤天和。”
“这是为了更小的损失而不得不为之。”王子羡抚须一笑,却是挑衅般瞟着李抱玉:“抱玉公以为如何?”
“既然先生早已交代此间大小事务全凭子羡决断,某断不敢置喙献丑。”李抱玉半眯着的眼睛从那案桌上的泛黄褶皱画纸扫过,眼角狠狠跳动起来,发丝挡住的鬓角处亦是青筋乱颤。
“既如此,那便开始了。”王子羡摸着刚硬的胡茬子沉声说道,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砰地一声,贵重楠木制成的矮脚桌几片片碎裂,连同那整张褐黄色的画纸落在地上。
“行动。”王子羡猛然挥手、大声喝道。
“卑职领命。”那一直侯在厅外的军士齐声应道,然后哗哗的向着府门外行去。那其中,竟还有小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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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周小瑜还在小婵那一番话而苦恼的时候,发哥的倏然起身打断了他的沉思。
一头乱发的发哥脑袋上更像是顶着一方高帽,他揉了揉还夹着眼屎的肿胀赤红的双目,看着周小瑜说道:“不对劲。”
周小瑜一愣神:“你说什么?”
发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半截还未啃完的黑硬窝头,一边嚼一边低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那盏油灯的灯油快耗尽了。”
周小瑜的循声望着墙壁上的那架灯座,去发现那一星如豆的灯苗已经若不可见,本就不甚明亮的牢房此时来看更显阴暗。
发哥用手指挽着一绺长发转着圈圈,微微鼓着的脸颊说道:“这也就是说那名换油的狱卒不曾来过这里,可这绝对是不正常的,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这种情况也不过是第三次遇上。”
“那之前两回呢?”周小瑜忍不住出言笑道。
发哥瞪了他一眼,一脸肃然的说道:“第一次是拉肚子。第二次???还是他娘的拉肚子。”
周小瑜有些头痛的拍着脑袋:“或许这一次也是拉肚子,就在之前那怪声响起时我还听见了那狱卒的脚步声。”
“嗯,很有这个可能。”发哥费力的想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脑袋。他用力的咬了两下,发现实在是咬不动了,然后很是珍惜的将这块指头大小的窝头贴身藏好,发现周小瑜正看着自己,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而周小瑜。
“都是人才啊。”周小瑜摸了摸鼻子,也是直接转过头不再去看他,楼道外的亮光越来越暗,这里不知是深入地下多少丈的处所了,那一抹灯花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周小瑜揉了揉双眼,以为是要到油尽灯枯寿终正寝的地步了。
突然间他心头咔擦一声响,却发现不是灯油殆尽,而是那支撑着灯架的整面墙壁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周小瑜呸的吐出含在嘴里的唾液,感受着屁股下的地面也出振**感觉,他大张着嘴巴望向头顶的巨石封顶,然后嘴角一歪,大声惨叫道:“不是吧?这么惨?”
这地牢,竟是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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