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地狱一样的深渊中,磷火闪烁的河道旁,一波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经久不息的声浪震得河水翻腾,山石翻滚。有清冷的风从看不见的黑暗深处吹了过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影着周小瑜狼狈不堪的影像。
这足以将人魂灵震散的呐喊声化成一道道在虚空中**漾的涟漪,一片又一片的洗刷着自己的心灵,一种由内而发的颤伏感瞬间充斥着自己的身体。周小瑜颤颤巍巍的从满是泥泞的浑浊泥水中站起了身子。
他都不清楚多番波则之后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几乎是任何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都能牵扯到一处伤口,由此而产生的巨大疼痛感能在顷刻间将自己麻痹。周小瑜心有余悸的看着脚下幽幽流动的河水,蹒跚着向后退去。
那萦绕不去的呐喊声还不曾停歇,周小瑜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强打着精神睁眼望着四面的黑影,想要辨别方向。至于眼前这条地下暗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下水了。谁知道这蓝褐色的深水处还会遇上什么鬼东西。
自己能捡回这条小命已经是万幸了,周小瑜可实在没那个勇气在拿过去押注了。
每踏出一步,都能听见自己身体中的骨头在哭泣,脚下的布鞋早已经湿透,鞋子里面除了水还剩下一些淤泥搅拌在一起,烦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可以流血的伤口都已经凝固,伴随着周小瑜迈动的步伐,又被重新撕开流出新的血液。
幽仄低矮的地下空间中,四处都回**着呀呀的嘶喊声,震撼的回声效果竟然幻化出排山倒海的巨大气势,铺天盖地的声浪中,周小瑜被彻底的埋葬,那些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未知生物也纷纷坠落在地上,逐渐黯淡死去。
周小瑜大吼一声,迈着艰难的步子在崎岖不平的地下岩块中痛苦穿行。或许此刻在他的心中,竟隐隐浮上一丝对这声音主人好奇欲望,或许自己选择远离那条地下河是为了找出这巨大声波的来源,为了见到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或许,不仅限于一个人物,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正是这种热切想要追寻的好奇心,将周小瑜从水边生生带到了这片岩壁耸立的石阵中,还有不少倒挂在头顶的钟乳石泛着五颜六色的奇异光芒,不是的往下面落下水滴。
这是一篇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正是这种视觉上什么也看不真切的朦胧造就了此地无处不在的神秘感和阴森感,而对于人类来说,那些往往得不到的、看不穿的,才最具有吸引人的难言美丽,不然周小瑜也不会来到这里。
洞内到处都是钟乳石,湿润清新,有的像玉柱从顶垂直到地,有的像雨云倒悬空中,有的像白浪滔滔,波涌连天,真是气象万千,蔚为奇观。
看着这些不知经过了几万年的沉淀积累才造就此等视觉上的非凡享受,看着这些或青或紫、或黄或白、或浓或淡、或绿或蓝的各色光线在自己的身前氤氲出一幅美丽的图景,周小瑜登时觉得身上那些伤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了。
都希望这样美丽的地界中不会再遇上那种怪物了吧,周小瑜在心里朝着看不见的天空拜了几下,拖着松松垮垮的身体亦步亦趋的顺着石阵的中间蜿蜒而上。
等下,周小瑜终于发现那种时刻存在着的不对劲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这里,竟然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周小瑜连忙蹲下了身子,俯身仔细端详起来,同时伸出左手开始在脚下的石块上不停摸索着。
没错,这竟是一条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径小路,怪不得方才少了颠簸磕碰、走起来虽不说一路顺风,倒也称得上平稳二字。看来先前是因为光线照射的原因导致自己没能注意到脚下的石块路段。
修路即是为了服务人类,既然这里出现了手工打凿的痕迹,想来这附近一定有一条可以连接着外面世界的道路,不然这条路的存在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想明白这一点,周小瑜不由心花怒放,看来上天终究还是眷顾着自己的。他将身上的破布衣服扯了下来,然后死沉一段段的用以包扎身上的伤口,然后又用一根绷带将严重骨折的右手绑了起来在挂在脖子上,活像一个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伤兵。
花费小半天的功夫用来收拾,周小瑜再一次信心满满的站起身子,抬步向着阶梯的更高处盘旋而上,就像一条盘剥着城墙的蜿蜒小路,周小瑜几乎是扶着前方的石阶,前倾着身子垂直向上爬着。
这条小路不知有多少年没出现过旅客的身影,当年的坚硬石块早已被地下水浸润腐蚀,踩在石面都是一阵摇晃,更何况这些石阶上都长满了褐绿色的苔斑,每跨出的一步,似乎都能在上面碾出水来。
厚厚一堆的沃质物,除了让人觉得恶心外,其他的什么也给不了。周小瑜就踩着这些能恶心死人的东西,晃着鞋子里面的泥水一步又一步的向上爬去。
此刻再回过头来看,那些曾给予他美的感受的钟乳石就像一根根倒悬在半空中的利剑,或许只是一个恍惚的神思中自己就会被这些利剑一样的石柱扎个透心凉,那些闪烁在石柱尖端的各色光芒也都成了一些不怀好意的魅惑人的邪恶象征。
或许是心中所想真的能影响一个人的思维和情绪,周小瑜拾阶而上的动作登时出现了一处本该出现的凝滞,那也叫做破绽或者失误。哗哗几声碎石掉落的杂响中,周小瑜踮起的脚尖猛然一沉,脚下的石阶瞬间破碎,整个人直接从近乎垂直的石道上摔了下去。
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这种极度冰寒的体感中哪怕是一丝温热也能给人滚烫的幻觉。在这种错觉里,周小瑜只觉得手上滚烫的鲜血洒满了这条只有一尺来宽甚至是更加狭窄的石径。
指骨暴起的左手死死的扣着湿滑散碎的石阶径直往下滑去,指甲缝里塞满了散发着腥味的褐色苔藓,整个上身也沾满了这种粘糊糊的东西。
几乎在快要撞上那一座尖锐石峰的前一刻,周小瑜微张的五指有若钢铁一般深深抠进了石块,足有三寸来深,急速下滑的身体瞬间戛然而止。周小瑜虚弱的睁着双眼轻轻地吁气,这下差点没虚脱啊。
周小瑜干脆坐下来歇息,好一阵后准备起身接着向上爬去,却突然间觉得伤口中的血液已经凝固,乍一看去却是多了一些苔藓的汁液。周小瑜猛地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苔藓有止血的功能,从小就听阿大跟自己说过的。
随手抓了几把抹在身上,周小瑜慎之又慎的再次往上爬去。
洞穴吹来沾满水汽的寒风,清凉的新鲜空气更加让周小瑜确认了这里绝对有一处天然的豁口,他满足的叹着气,稳步向上爬去,或许那里就有出去的路。
便在周小瑜奋力向上的时刻,又是一阵未知的嘶吼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是离得更近了,就如同在耳边猛然炸响,多了一种嗡嗡的颤音。周小瑜知道,那是耳膜鼓振不息的原因。
顺着声音,周小瑜爬上了这处石阶的尽头,眼前的景物陡然开阔,绚丽的各色光芒不停在头顶闪烁,就像是夏夜无风的星空,那些闪耀的华光的水滴就是镶嵌在夜幕中的一个个明亮的星星,遥远却能给人温馨。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小瑜终于看清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开阔宽敞的石面平台上陡然耸立着一根高大的石柱,一根高有三丈、宽逾丈余的厚重黑色石柱。是下粗上尖的石峰形状,石柱的上方,竟是倒挂着一根同样形状、同样大小的石柱。
这竟是一对相生相成的巨型钟乳石,如此巨大,还是周小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体型那得该多少年才能形成啊?
周小瑜大张着嘴巴将目光移了下去,再怎么也合不拢了。因为他看见,如此硕大的石柱只不过是为了绑住一个人而已。一个头发花白,皮肤松皱,牙齿掉光了老头。
缠在他身上的是比他腰身还要粗的看不出质材的黑色索链,一圈又一圈的将他牢牢地与这座石柱绑在了一起。而在他的肩膀上则是同样穿着两根泛着冷光、不过型号小了太多的细链。
只是看到这两根索链的一瞬间,周小瑜冷漠的面部棱角陡然**起来。那两根细小链子,竟是直接洞穿了这个老头的上身,然后勾住了他的锁骨又从背后钻出来直接掉在身后的索口中。
周小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究竟是谁?居然要动用如此严酷的刑罚镇压在这处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着这老人脚下的说不出尸体名字的累累白骨,还有白骨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齿痕,周小瑜突然间明白那头不可一世的怪蛟为什么没跟过来了。
老人听见了响声,微微垂着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人了,所以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露出一口没牙的绯红色牙床对着周小瑜笑了笑:“你是…破城的人?”
“破城?哪个破城?”周小瑜一愣,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
那老人也是一愣,而且比之周小瑜更加迷惘和不解:“那你是谁?若不是破城的人又怎会知晓这个地方。”
周小瑜保持着和这个老头的距离,扬着下巴沉声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那老头怔了片刻,忽而大声笑道:“过得太久了,我自己都快记不清自己是谁了。你能告诉我、我是谁么?”
周小瑜皱了皱眉头:“我不清楚。”
“你再想想?”老人近乎恳求的说道。
周小瑜警惕神色愈加浓郁,他不动声色的退开半步:“你、只不是一位活得比较长的老人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