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溢的尘土终于飘散,再一次恢复清明的视野中到处都是蛛网密布的模样,仿佛这处冰凌的地下世界中只剩下这根宽厚的钟乳石柱完好无缺。老人扯了扯缠绕在身上的粗壮索链,有些感慨的垂首叹着气,低眉不语。
周小瑜干脆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石块盘腿坐了上去,却始终和老头保持较远的一段距离,哪怕是离着这么远自己的左手总是不自然的有意无意的挡在胸前,似乎在时刻防备着这个怪老头的突然袭击。
“对了。”周小瑜猛地一拍脑门:“你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知道我的名姓。”
老人嚯着嘴笑着说道:“很老套的问话方式,难道就不能找个新鲜一点的创意么?”
“虽然很老套。”周小瑜微微一笑,抬头看着老人:“但是很实在、也很实用。”
老人撇嘴吹了个口哨,颔下的花白胡须都应声飘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你的问题确实很实在,但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因为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实在是有些长,长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也忘记大半了。”
周小瑜嘿嘿怪笑起来,学着老头的语气嘲讽着:“老实说,你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因为你这个算不得答案的答案、就像你说的那样,老套到连牙齿都掉光了。当然,我并没有打击你的意思。”
老人不怒反笑,老脸上松垮的皮肤随着他的笑声轻轻的抖动着,就像衣服上的褶皱、说不出的令人憎恶:“既然不是打击,那你是专程来恭维我的么。我可不觉得你说的话有多好听,甚至还有些刺耳。就像此刻你这幅贼兮兮的笑脸一样,让我有一种便秘的压抑感。”
周小瑜笑脸一窒,从喉管中挤压出来的尖锐笑声瞬间变得艰涩而凝滞,他有些慌忙的揉着胸膛,终于明白了一切事,比厚颜无耻、比伶牙俐齿,自己决然不是眼前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不死的对手,或许能修炼到他的十中取一的火候也算顶了不起了。
“看来你是太久没见过活人,所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多嘴么?”周小瑜盘在岩石的身体换成打坐的姿势,然后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再理会老人的话语、开始默然的疗养着伤:“这一切,都是寂寞惹得祸呀。”
突然间老人只觉得喉咙一紧,差点没被周小瑜这话给噎死,配合着那小子无比臭屁的欠揍表情,老人恨不得立马收拾这小子一顿。他的嘴里吐着粗气,索系在身间的巨型铁链也跟着他的动作四下晃**着。
老人发作了一段时间,然后故意将嘴里的咳嗽声放大,好让那小子注意过来:“咳咳,既然你没这个耐心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周小瑜略微睁开半只眼睛,整个上身也微不可察向前倾了过去,吊在胸前的半截手臂也不停的摇晃着:“既然你的耐心这么好,我不介意在这个地方听一个长故事,如果你愿意的话。”
老人微微愣神,继而仰头放声大笑:“突然间我想起了以前一位朋友,什么事情都喜欢和我对着来,我说往东他偏要向西,我要杀狗他偏要撵鸡。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小娃娃,不知道尊老么?”
周小瑜抬手指着那些经不住他一声怒吼而直接崩裂的山岩石壁诡异笑着说道:“尊敬那些尊敬别人的人。老人家,你怎么不提醒自己爱幼呢?”
老人浑不在意的往半空中挥了挥手,一脸鄙夷和不屑:“莫要在我面前扮嫩,你不觉得你这模样心很恶心人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以恶心别人为乐趣的么?”
周小瑜:“??????”
“看来你终于明白沉默的重要涵义了。”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是站得久了而有些累,他挺着肚子伸了个懒腰,然后靠着身后的柱石直接坐了下去,斜着的双眼并没有望向周小瑜,而是将目光移到了那些永远也消磨不去的黑暗阴影中,似乎想要看穿些什么。
那是一种极为纯粹的黑色,不像胖子手中的那把陌刀之上的纯净黑亮,这是一种最普通最大众同时也是最广泛的黑色,看得久了有一种能将人灵魂抽走的眩晕感,这种无处不在的单调黑色中,一幅幅从脑海中延伸出来的画卷逐渐展开。
“这个故事、已经很久很久了。”老人微微酝酿了情绪,然后扯了扯嗓子,随即整个人都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
真的受不了了,这么俗的开场白也弄出来了,根本没什么闪光点嘛。周小瑜心下腹诽不已,却极力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只是那耷拉着的眼皮不停地往下坠落,巨大的疲倦感瞬间将自己包围,盘坐的身体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直到这一刻周小瑜才发现似乎从进城开始自己就没有好生歇过一晚、睡上一个好觉。而这一切的变故和这之后的一切波折都与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姜有关,看他那副脸色蜡黄的重症不愈的衰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自从与老姜碰面后不仅连制式的军队都出现了,自己还给抓进了监狱,还好巧不巧有撞上一场地震。好不容易挣出牢笼而大牢出口又给堵上了,紧接着自己摔个半死还没完,好悬没把这副身子骨给交代在那条地下河里。
几番惊险之后又在这么个鬼地方遇上这个像鬼一样的老头,一见面二说不说直接开打,自己差点给直接掀翻在地,一直强撑到现在的周小瑜终于觅到片刻休整的空隙,好不容易等这个老鬼安生下来自己又哪里有功夫去听他胡吹海扯。
但这些烦乱的思绪一齐寂然后,周小瑜的脑袋像是钓鱼一样不停地往下点去,整个身子也随着不断向下沉去,仿佛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旋转和下陷,就像置身于一个永远都触摸不到尽头的深渊洞穴里,连同着思维和身体一齐永世沉沦。
就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思绪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是一瞬,又或许一眼百年,这种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地意识错觉中,那些扰人烦心的话语逐渐转变成了嗡嗡而不甚清晰的絮叨,就像春风中的柳丝一样早已飘远。
至于老人说的什么,周小瑜一句都没听进去,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突然间他觉得胸口有些凉,整个人于瞬间像是打着摆子一样抽了起来,猛然惊醒的周小瑜低头向下望去才发现一大滩的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胸口,然后摹刻出一条弯弯扭扭的不规则曲线。
“呀???”周小瑜猛地一仰头,却是直接从石台上摔了下去。砰地一声闷响中老头霍然转身:“什么事?”
周小瑜从岩石后面爬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讪讪的干笑两声:“没事、没事,你接着说、接着说。我好着呢。”
“哦???”老头半信半疑的看了一会,才向后靠着石柱窝了进去:“对了,之前我说到哪里来了?”
“啊、啊?”周小瑜甩着手背上粘稠口水,目瞪口呆的回望着重重索链之后的老鬼:“对呀,你说道、说道哪里了啊?”
老头黑着脸看了周小瑜一眼,一脸不爽的狠狠瞪了过来:“是不是离得太远了,你听不见嘛?你干脆坐过来好了,做那么远干嘛?”
周小瑜僵直着身体得朝着老鬼摆了摆手,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脸:“我看就没必要了吧,我坐在这里就蛮好的,这儿还有一口风吹过来。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说到哪里来了吧。”
“说的也是。”老人挠着头想了片刻,忽然倏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嗯,说到了‘破城’”
“破城?”周小瑜异道。
“对,就是破城。”老头哈哈一笑,单手握拳狠狠的砸在另一只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肉响。
“破城、是哪座城?”周小瑜不解且好奇地问道:“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老头有些头疼的摆了摆脖子,一阵颈骨爆裂的炸响清晰可闻,他伸手锤着后颈又揉了揉肩膀,才开口说道:“你真没听说过?”
翻着白眼的周小瑜痛苦的看着老头,做出一个无力的表情:“难道没听说过这个东西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嘛?”
老人郑重的点了点头,一脸沉痛道:“丢到家了。”
周小瑜再次选择默然,冷漠如铁的脸颊上不时有筋肉**,喷着白气的鼻孔逐渐变得粗大,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强忍着没将捏成拳头的左手挥舞出来。
另一边的老人一同陷入无尽的追思和慨叹中:“破城,一个类似于暗探细作之类的神秘组织,一个永远只行走于黑暗之中的神秘组织,一个网罗了天下高手的神秘组织。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
周小瑜呼的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身子:“既然如此神秘,必不显著于世、赫于人前,我没听说过也不算差劲吧。”
老头有些无所谓的摊着双手:“你要这样自我安慰我也没办法,不过这个神秘组织最令人敬佩叹服之处,在于他以及组织里面的那些成员,为这人世的十丈红尘的安定平和付出了很多,乃至生命。”
周小瑜漫不经心的说道:“真难为他们了,连人世的安稳都要管,那些制式边军队伍是干嘛的,都成了摆设吃白饭的么。”
“无知稚语。”老头冷眼一翻,数声嗤笑:“我说的是整个世界,不是一个国家。”
“切、整个世界,那他们倒管的挺宽的啊。”周小瑜再次坐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反感这种维护世界和平之类的空假大话。
“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意思。”老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着周小瑜的眼神里面充满了蔑视:“我说的这个世界,是针对于另外一个世界而言的。”
“什么意思?”周小瑜有些懵,根本听不懂着老头说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意思很简单。”忽然间老头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别人听见一样:“除了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之外,还相对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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