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明媚的阳光在清风的飘摇中透过破败老旧的旗布招牌,暖洋洋的洒落在茶摊间的劣质桌案上,彷如在两只粗瓷杯盏表层涂抹上一层明晃晃的油亮金漆,如同银器的金属质感。
此刻山鬼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亦或是他根本不曾注视着某一件物事,因为面前有人。
若单单只是此人的突然现身到不会让他不解,可是公孙兰如此行事却叫山鬼不能理解。
诸般无头心绪一齐涌上来,山鬼烦心的摇了摇头,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便是之前那僵直的双眸登时变得生气鲜活了。瞧见风千重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脸,山鬼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纵然如你风华楼主的超然身份,竟也会听命于一个女人行事,真叫某大开眼界。”
“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去了,只能说明你的无知超出了你自己的想象,真可笑。”
对于山鬼夹枪带棒的讽刺风千重并不如他的平静面容一般无动于衷,不温不火的回敬。
“事实上你根本不愿东皇老儿得到那东西,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承你一份心也好。”
山鬼默然,很显然当下最好的选择便是禁言,因为风千重每一句话都戳中了自己内心。
“其实往昔的修界霸主飞羽阁已然大不如前,便是一家独大的隐阁中便已派系林立。”
风千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润了润喉接着说道:“你不用装傻充愣,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止你山鬼不愿东皇成就美事,便是下任湘君公孙兰那女人也对阁主宝座有想法。”
“所谓的语言挑衅对我来说根本无用,我地目的很简单、便是得到东皇想要的那东西。”
“可说到底你终究是东皇手下的人,若是这般容易将东西给了我、你回去定然吃不消。”
“至于你们飞羽阁内部的全力侵轧某全无半丝兴趣,你只需告诉我一些想听的消息。”
风千重略微抬起一根老硬的手指,全无节奏扣击着已然生满裂痕的桌案,作砰砰之响。
“虽然这样的抉择对于身为飞羽阁四大执事长老的你来说有几分为难,但我相信你最终的选择一定不会让我失望。”风千重略微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近乎于没有的笑容,瞧得人瘆的慌:“貌似在你之前的上任山鬼便是离奇死在任上,莫非你也想学他一尽忠心不成?”
山鬼神情平静、身姿腰背如高山劲松般挺拔,试图让自己不要这般被动:“某正有此意。”
“你不敢、你也不会。”风千重只是简简单单的七个字便将山鬼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信心尽数击碎,如同悄然砸落在地的琉璃杯盏,那碎了一地的晶莹只有山鬼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若你真有那等血性悍勇之气,便也不是飞羽阁山鬼了。”风千重深邃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的心思看个通透,山鬼在他刺芒一般充满攻击性的眼神下败退低头,怔怔不能言语。
“你是山鬼,你想执掌飞羽阁的门户,所以你不会为了东皇要的东西将自己搭在这里。”
山鬼双唇微微**着正欲开口反驳,却是在风千重随意的摆手动作中咽了回去。
“如果只是说一些连自己不相信能做到的无端无谓的废话,那么你还是好好吃茶罢。”
风千重神情漠然、挥舞着的枯手如同驱赶着一只无关紧要的蝇虫:“我不愿浪费时间。”
“既然公孙兰能够将此等关系重大的消息透露给我,又怎么不会提起你?”望着不过隔着一张桌案的山鬼,风千重露出一种掌控一切的超然笑容,让人心生畏惧之感:“东皇老儿一意孤行已然是众叛亲离,我知你的心意试图趁机而起顺势取而代之,却也非这般容易。”
“这壶茶只剩下了小半,若到时你还不愿开口,某自然会有千百种方法叫你说出一切。”
耳畔传来风千重那毫无规律的敲击声,如同嗡嗡的颤鸣声扰得人头晕目眩、气血翻涌。
这一切怎会如此巧合?纵然是公孙兰走路了消息却也绝不会将一切交待得这般清楚。
这当中一定有猫腻。想不清楚的山鬼只能这样判断想到,总觉得眼前的风千重不对劲。
忽然间他想起了巴陵城中断了一臂的瞎子陈霸先,脑海中豁然闪过一丝灵光,似乎一道耀目闪电划过可中间总觉得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叫人捉摸不透。山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彻底平复下来,只有真正的冷静才能绕过眼前迷雾一般的事情清晰。
若风千重真有这般难得的耐性,当初便不会将其表兄陈霸先剜去双目,囚禁君山七年。
若风千重真有这般好脾性,更不会不顾他人劝阻独自一人杀进云梦泽深处,以致大败。
若风千重真是眼下这般不温不火的性子,又怎会连夜从江都赶赴临安,却能按下心来。
若是风千重???
“看来之前我说的不错,巴陵城的那一场混战已然将你的锋锐之气挫得干干净净了。”
从一开始的低声沉吟到后半段的大声肯定,山鬼说得愈发镇定自若、愈发的干净利落。
“你在说些什么?”风千重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山鬼的突然反击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从一开始不愿与我交手的一直是你,可笑我一直将你当作以往的风千重不敢动手。”
“若是我没有猜错,巴陵城血战你定然负伤不轻,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那样奇物疗伤。”
山鬼瞧见面色悄然阴沉的风千重心中愈发欢喜起来,这种攻守异位的凌厉让他迷醉。
“而你故作镇定嘲讽我却是下意识的克制自己的反常举动则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因为你很清楚以你此刻的身体状况,若当真与我动手很难从我手上讨着一丝好处。”
终于能够畅快的饮下一杯浓茶,山鬼心情舒畅的想着,却是满满的给自己续上一杯。
“其实仔细想想很容易发现你在语言上做得一番小设计,是你一直在刻意回避战斗。”
“我想你故作伤势痊愈不过是为了威慑我。”山鬼懊恼的拍着头:“我早该想到这样的。”
“纵然被你说中了我不愿东皇得到那物事,却更加不愿你风华楼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山鬼虽是嬉笑的模样,却是神情认真的盯着风千重的双眼,试图从他深藏不露的目光中瞧出一丝对自己有利的情绪来:“我一直谨记着、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倒是心思细腻,若真是如你所说为何你不动手?”风千重很是潇洒的拂袖,说道。
“我不觉得我两之间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山鬼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虽说江南三大宗门飞羽阁、风华楼、墨竹轩面和心不合,但是当今天下大势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僵局,大一时空率部于旁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兵大举进攻,这一战若是少了你怕是为难许多。”
“哼。”风千重沧桑的面孔上蓦地闪过一丝怒容:“只怕是你太过高看你自己了吧。”
“风某便坐在你面前,你若是有把握只管来取我这条老命便是,何必如此婆妈不爽快。”
这一刻山鬼眼神明亮好似于眼眶中藏着一团晶莹夺目的亮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便在这灼热的光线照耀下,便是风千重扣击桌案的砰砰声响也不自然的慢了半拍,陡然间心生警惕而腰背倏然撑得笔直,如同一根笔挺的翠竹迎风舒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风千重猛然察觉身前平静无害的山鬼轰然气势一变,顷刻间整个人化作一团凌厉可怖的能量风暴萦绕于身侧流转不息,一团人眼看不清的模糊残影中山鬼悄然伸手双掌按住摆放杯盏茶壶的木质桌案,仆一接触便清楚分明的听见一声咔擦的炸裂声响,当中裂开一道醒目的缝隙来。
“既然茶已喝罢,便应你所说,总要有人要说些什么的。”湍急的能量洪流中猛然传出山鬼战意高昂的呼啸声,随着最后一个字话音徐徐散开,身前这方木案终究不堪重负而四分五裂,噼啪四溢的炸裂声登时响个不停,风千重瞳孔骤然紧缩却是从漫天飞舞的木屑中瞧见一双朝自己告诉印上来的手掌,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么?
随着那只粗瓷茶壶轰然落地摔成四溅的碎片,山鬼悄然出击的双手已然出现在身前。
一直稳坐不懂安如山的风千重终于冷笑出声,却是微微拂袖抽打着山鬼充满恐怖力感的双掌,看似完全不对等的两样物事却是在一刻无比完美的轰击成一处,风千重坐在的木椅只来得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便四散成纷洒的木屑碎片,而山鬼更是整个人都向后飞了出去。
山鬼向后飞出,却无法抽身而退,因为失去了木椅的风千重站了起来,然后瞬间出手。
顿时在山鬼敏锐的直觉中只觉的眼前缓缓站起来的风千重如同一头荒古巨兽般凶悍。而后风千重出手了,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向前径直劈砍,却是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山鬼身间。
砰的一声闷响,犹自在半空高速漂浮的山鬼硬生生被风千重瞅准时间活活砸落下来。
不等身子落地山鬼扭转身躯单掌拍击地砖猛然翻转起身,却是余劲未歇不住向后退去。
“你???”山鬼伸手,难以为继。
“恭喜你,猜错了。”
风千重笑出声来,陡然间再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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