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须男子连人带刀合身撞进义庄内堂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何之前刘一刀会那般惊慌失措了,因为这间转以存放棺木的内厅中还有另一个人,半边身子都呈现出不规则的撕扯形状,想必一定是让人生生用巨力徒手撕开的。老二打了个寒颤,便是握刀的手也不由松了一丝。
满地的内脏碎屑,暗红色肉沫让人反胃,还有未曾凝固的斑斑血迹,散发着怪异味道。
其实短须男子知道自己这生平最强的一刀并没有完完全全的落在黑袍丢人的身上,因为手中的朴刀刀锋前并没有传来略微抵触的质感,也就是说自己这一刀看似声势威猛一往无前,甚至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最强一刀终究还是落在了空处,对方的速度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所以老二只能硬咬着牙笔直前冲,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准确的说漠北三刀已无退路。
老二不知道刘一刀会遇上怎样强大的对手,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关心的事情了,因为黑衣人的毫发无伤,也因为自己的竭尽全力却未建寸功,这夺天地造化的一刀不过只是切开了阻拦在前方的空气而已,那些低沉呼啸的破空声不过是用来迷惑人感官的表象罢了,纵然是清寒的三月夜晚可老二依旧觉得浑身燥热,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心悸感瞬间充斥身体四肢。
直到两人一追一赶的深入黑暗,短须男子才瞧清楚那尸体竟然是白昼并肩作战的十三。
他居然就这样死了?老二猛然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十三的战力是他亲眼所见,甚至于便是自己也难以战胜这名男人,却不想就这样死在了这间义庄之中,而且死得这般凄惨、不留一具全尸。短须男子只来得及吞了吞口水,却突然察觉前方人影倏然闪过。
黑袍人开始反击了,不在后退的黑衣男人只是一个轻灵至极的脚尖落地,而后整个身体借助强劲的后冲之力瞬间高速旋转起来,几乎是贴着短须男子的刀刃紧紧擦了过去,不过是被切开了一道缺口,甚至没有伤及皮肤。老二只听见黑衣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前踏一步。
轰然一声巨响,这一步踏出竟让短须男子有一种巨兽降临的恍惚错觉,只是那般恐怖磅礴充沛的巨大力道已然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了。黑袍人只是简单至极的向前迈出一步,然后用更加简单的动作向老二进攻,一式毫无花哨的有勾拳从下往上的谢谢撩了上去,刹那间好似有雷电划过虚空,一阵清晰可闻的噼啪声响中短须男子只觉自己的右肩骤然一阵剧痛,却是连朴刀都不能抓稳而整个人不住的向后退去,猛然脱手的朴刀在巨力侵袭之下高高抛飞了起来,倏然一阵刚刃切开坚硬砖石地面的爽快声响,短须男子看着那柄斜斜插在地上的朴刀苦笑了起来。双眸中一片灰白凄惨之色,仿佛已然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只剩下渗人的灰暗。
“想不到我终究还是败了。”短须男子神情莫名的举起双手,低头看着自己这一双手掌。
“这一番你败的并不冤枉。”黑袍人的声音清朗耳中气十足,想来定是位血性的好男儿。
“从你嘴中听到这句话,只会让我更加不舒服。”老二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头,语调缓慢。
“我只是说的事实。”在短须男子抬头的瞬间,黑袍人仿佛不愿瞧见老二那双惨败的双眸,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别过头去,不停揉弄着隐隐作痛的青紫色拳背:“你的刀很不错。”
“我已经练了快三十年的刀了???”不知为什么,便是最爱聊天的自己也变的兴致索然。
“瞧你年纪一定不会超过三十吧。想不到我苦练三十年的朴刀,却是一招败在你手中。”
“年纪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修为高低,若你还只停留在这个最基础的认知范围中,也无怪乎你会败在我手中,就像那个人一样,便是死之前都弄不明白是谁杀了他?”黑袍人转身看着那已然不完整的尸身,脸上神情不悲不喜平平淡淡,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看来我很快就要和他一样了。”老二看着满地的碎肉,嘴角隐隐抽了抽,表情不自然。
“或许你会比他好上一些也说不定。”很是罕见的从黑袍人最终听见这样一番笑语,只是很快短须男子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因为在他灰白色的视野中黑袍人浑身散发著血红色的火焰,单脚蹬踏着地面猛然将地面踩踏成一处尺来宽大的凹坑,两只拳头已经完全被血红色的火焰团团包裹着,即便是那些和红色火焰些许摩擦的空气、其温度也开始急遽的显著上升。
一时间仿佛是置身火海中的燥热让短须男子再也无法忍受的大声怒吼起来,哪怕是右肩已然失去了知觉却仍旧无法阻挡的向前冲了出来,他的对手是眼前的黑衣人,哪怕是死!
卡擦一声也不知是身体中那一块骨骼的断裂声响,短须男子的身体笔直向后摔了出去。
前厅中的刘一刀神情呆滞的举着断刀,却是十分清楚这一辈子都不能砍到前面那人了。
那个身形瘦小的男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处黑暗的阴影中,一双晶莹如玉似女子一般的双手看似无力的垂在腰际,而刘一刀却十分清楚那双手掌的可怕程度,从最开始的当胸一掌再到之后看似平凡无奇的随手一挥,刘一刀已然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骨骼已经尽数断裂,若非在极强的意志力支撑下自己早就已经倒下去了,天知道他有多么的不甘心!
内堂中传来的激烈打斗声也提不起刘一刀的兴趣,在这个男人看来或许那人一直不曾下杀手应该还有着别的原因,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留意到自己也说不清楚,真是奇怪的感觉。
呼呼一阵风声悄然刮过,刘一刀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隐约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逝,旋即在身后的地面上传来一声结实且闷实的撞击声,短须男子一声痛呼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直到这一刻黑袍人才略微低头从那处墙壁破洞中慢慢走了出来,神情淡漠。
真是让人不爽的表情呀,即便是杀人也要装得这般冷酷么?刘一刀并没有回头去看老二,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更清楚不去看会更加好,掌间的刀柄在他的手中逐渐发热甚至烫人。
身后是老二似有若无却无法压抑的痛呼呻(和谐之光)吟声,落在刘一刀的耳中只觉得一阵昏昏沉沉而没有方向感。绝不能再这样下去,刘一刀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朴刀,更多的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力感,直到现在???只来现在自己都看不清那个人出手的轨迹,那已经不是用肉眼所能够观察到的可怕速度了吧。刘一刀嘴角苦涩的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双眼的同时已经是一片茫然,这种深层次的茫然让他暂时性的忘却了肩膀上的伤痛。
即使只能坚持短短十息的时间,自己也要试一试。刘一刀紧紧握住朴刀,却是猛然间一声怒吼,单脚陡然蹬踏着脚下大地,一朵朵褐色的耀眼泥花蓬蓬在半空中悄然绽放成形,四处飞洒纷扬的粉尘土屑一时间弥漫在周围的空间,便是那尊城隍老爷的神龛也模糊不清。
骤然间从身体血肉中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短暂的强大充沛感觉让留意到整个人变的意气风发,哪怕手中只有一口残缺破败的断刀,他也有指点江山的滔天激扬的意气。
他选择的对手是黑袍人,那个杀了阿根的黑袍人,从始至终漠北三刀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杀人者偿命这个亘古不破的简单道理被他们从头到脚的忠实执行并且遵守着,即便是在劈砍出这一刀之前已然清楚砍不到人的刘一刀终究还是在细细的呼吸之后猛然杀了上去。
若是天要亡我,那便叫这些人也不好受才是,纵然是死也要让自己瞑目安心。
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不适合思考,或许只有依靠战斗本能去进行战斗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一刀身若凌空展翅的大鹏,手中的断刃轻巧飘零的随意划动着,瞬间漫天刀花绽放。
便是在这一刻,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瘦小人影轻轻动了起来,却是在黑衣人之前动了。
恍惚中是一道笔直而没有丝毫扭曲的浓墨重彩的直线生生印在了这处前厅之中,瘦小男子自刘一刀身后站稳,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神情除去不屑只剩下从头到脚的蔑视,然后刘一刀只听见这个男人一声极其地位的叹息声,只是刘一刀不知道他究竟在为什么而哀叹?
只是这些还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这一切又有谁会在乎呢?
刘一刀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在短须男子声嘶力竭的呼嚎中,整个人缓缓的向后倒了下去,啪嗒一声轻响激起了漫天纷扬的灰尘泥土,还有几根断裂草茎。
“我一直以为第一到的会是他???想不到竟然是那个人最先来,想来一定是在乎得紧!”
身材瘦小的男人看着刘一刀轰然倒塌的身躯,双眼一眨不眨的慢慢回转身子。
“终究还是算漏了一个人,在我下一次命令到达之前,你要保证那只木盒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瘦小男子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夜空,忽然间轻轻一笑,整个人飘然而去。
黑袍人轻声哀叹着,将刘一刀手中的刀刃捡起来,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二。
然后???出刀!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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