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瑜站在东四牌楼前,顺着幽深静雅的巷弄看见了斑驳脱落的古老墙壁,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倒数第三间的老旧小院上,与寻常民居再想死不过,大门上贴着脱色破败的年画。
“原来你便一直躲在这里么?”周小瑜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柳蝶站在周小瑜的右手边,顺着周小瑜阴冷清寒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开口说话:“为什么不过去?近在眼前了,还在犹豫什么?是因为可笑的兄弟手足情么?”
周小瑜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看柳蝶,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微微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激动吧,一直绷紧的弦终于要松开了,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周小瑜终于转身看着女人,轻笑一声:“这种感觉???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顾逆章淡淡一笑,右手轻轻搭住腰间的铁刀,面容如目光般阴冷:“他还藏有后手。”
“那边一并杀光!”周小瑜霸道无匹的说话,平淡至极的语调中藏着令人心悸的血腥。
“他逃不掉的。”周小瑜间目光重新移回那幢安静平凡的普通院落,冷声说道:“为了这一天,我等的实在是太久了。从巴陵到潭州,从武功山到临安城,一路波折变故已经让他多活了太长的时间,兄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尽了心意,剩下的就只有生与死了。”
顾逆章轻笑一声,却是根本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这一刻他已然身心枯寂:“我只希望他不要死的太便宜了,因为这些日子我过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放心吧,不会的。”周小瑜沉声说道,说完当先一步走了过去,一瞬间便跨出数丈。
一路跟了过来的肖云张了张嘴,却是哀叹一声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真他娘一群疯子。”
周小瑜很轻松的走进了小院,天井中是稀疏却不失鲜丽的花草,在这午后的温柔阳光下散发出别样的柔顺鲜嫩,有盛开的粉白淡红相间的桃花挂在枝头,一股淡雅的香味传来。
就在庭院正中的石子路上,周小瑜看见了正襟危坐的严飞,他并不意外,是以周小瑜点了点头,算是和严飞打招呼:“好久不见了,看起来你过得似乎还算不错的样子。”
“托你的福,平淡中亦有酸甜苦辣。”严飞微微一笑,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聊天交心:“只是让我感到可惜的是,这样平静安详的日子似乎就要一去不复反了,因为你来了。”
“不错!”周小瑜接过严飞的话头,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来了,你便该死去!”
“只是我这个人很怕死,所以我不想死。”严飞望着周小瑜的目光中是一片诡异的澄澈。
“死不死,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周小瑜朝后挥了挥手,顾逆章倏然现身。
严飞看着突然出现的顾逆章,面无表情的抽了抽鼻子:“想不到你到底还是过来了。”
“有些事情,是要当面讲清楚的,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觉得不舒服。”顾逆章冷声说道。
“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严飞看着顾逆章,眉眼向上微微挑起,竟有神采飞扬之意。
顾逆章面容冷峻的低头看着轮椅上的严飞,慢慢握紧了双拳:“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若换做是你???”严飞没有正面回答顾逆章的问题,所以他推了回去:“你会怎么做?”
“至少我不会像你那样。”顾逆章摇了摇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大声肯定的说道。
“你错了。”严飞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顾逆章,仿佛看着的是一头受伤的小兽般,他的眼神中竟然有着一丝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温柔,严飞就那般看着顾逆章,慢悠悠的说道:“如果换做是你,如果换做是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不得不那样做,因为你没选择。”
“我???”
周小瑜微微摆手,踏前一步拦在顾逆章身前,冷冷看着严飞:“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之所以没有选择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去争取,或者说你潜意识里就试图杀死我,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你都无法改变你曾经犯下的错误,所以你今天必须死,因为你已经多活了很长的时间。”周小瑜怪声怪气的笑了几声:“不好意思,我的时间观念向来很强。”
“不愧是飞羽阁云中君,想不到终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严飞根本不为所动,哪怕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都挂着一丝暖洋洋的笑容,就如同投射下来的和煦阳光,什么都不会在乎。严飞讥笑一声继续说道:“只是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你终究杀不了我。”
“你错了,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周小瑜轻轻摇着脑袋。
“你想问什么?”严飞摆了摆手,补充继续说道:“正好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能帮你。”
“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还有脸敢活下去?”
严飞猛的挑眉,却是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还不曾开口,余光中已然瞟见周小瑜冲杀了上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袭黑衣的顾逆章一同奔袭而至,那一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腰刀骤然闪现在半空中,绽放出一道夺目耀眼的刀芒,竟然生生将虚空切成两半,有湍急的乱流四散旋转不休。
骤然炸散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小院中的每一件物事,花坛中的草树被连根拔起,数不清的褐色泥土飞上高空,而后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泥雨,便在这花雨漫天之中,于无声处悄然展现而来的一道剑芒轻而易举的切开了那些阻隔在严飞身前的空气墙,后者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半空中不停颤抖的气流,然后他轻轻叫出声来,双袖一展行云流水。
顾逆章的腰刀没有切中严飞,却是在幽静的石子小径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同时也印在严飞深深的脑海里。因为巨大惯性而无法变向的顾逆章一直冲了出去,然后他再也没有出刀,因为在一株说不出名字的花树下,他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芸娘。
那一眼像是越过了千万年纷纷扰扰的岁月光阴,终于在生命的某一个角落找到了她。
顾逆眼眶湿润,只是他不想让女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还有脸上的那一道伤疤,所以他拉了拉黑色的帽檐,将自己大半张脸都遮在了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倚在花树下的美丽女子。
“你终于,愿意出来见我了么?”芸娘痴痴的望着自己曾经的男人,声音飘忽的问道。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顾逆章苦笑一声,原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两个人之间只能存在这样无味无趣的话语了,所以他有些心酸和心痛。
“是啊。”芸娘轻轻感叹一声,抬手挽起散落在额前的秀发,一如从前的妩媚可人。
只是这一切在顾逆章看来,却有一种被窗纸蒙上的不真切模糊感,女人站在树下,尽管是在顾逆章的身前,两人身间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无边,纵然触手可得,却只有两人清楚这当中无法逾越的鸿沟到底有多长多宽。
于是顾逆章终于明白什么叫恍如隔世!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像是感慨着什么,顾逆章似有所悟的回身看着激斗成一团的周小瑜和严飞。
“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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