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规矩笼罩下的中土
青瓷轩自从展白离开之后,东家之位便一直空置了下来。
毕竟这只是展家最外围的一处产业,并不多受重视。
原本已经转交给掌柜展屯使用的后院,因为展白的到来,自是主动的让了出来,还寻人从里到外的打扫一通。
夜幕降临,送走了公子隽等人后,又将自己所带的人安置下来,展白独自走到院子中那颗大树之下。
大树依在,树下的石桌椅依存,只可惜物是人非。
失神之下,展白仿佛看到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依偎于大树之下,小声的说着些情话。
“怜儿……只望此生,你已经托生到了一处好人家,吃穿不愁,无忧无虑。”展白叹息一声,眼角微动,便隐去了那一抹的惆怅。
“东家。”展屯拖着痴肥的身子慢慢的走了过来。
“坐吧。”展白指了指石椅,自己则施施然的坐到了对面。
“谢东家。”
“打探得如何了?”展白轻声问道。
先不说身份高低,展屯近乎一生都生活在这天漠城,作为地头蛇,有些消息交给他,无疑是知人善用了。
“老朽,不辱使命,虽然有些匆忙,却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正要向东家禀报。”展屯颤巍巍的坐在石椅上,因为刚才走的太急了,良久才捋顺了呼吸。
展白点了点头,示意展屯继续。
“好叫东家得知,最近几个月,天漠城确实比以往要热闹了许多。原本老朽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里连通三大洲,平日里的人流也的多不胜数,却没想到,这里面竟真的藏有猫腻,若非东家提醒……哎,老朽当真是糊涂啊。 ”或许是年龄的缘故,展屯格外的絮叨,好在及时的察觉到了展白的不耐,急忙停下闲话,正襟危坐道,“不出东家所料,这天漠城中一共十一处通往春秋之洲的法华门附近,确实聚集了大量的外来之人。而据老朽探查,护卫于那十一座法华门前城防卫队的态度也变得大不一样。按照往常,必须持有特殊的令牌之人才会放行,可现在却是明码标价,只要付得起玄晶石,便可领到一面令牌,走入法华阵。”
“哦?”听到这,展白却有些出乎意料的轻咦了一声,“照你所说,那十一处法华阵附近,有没有人大范围的招募兵丁?”
“这个……好像没有。”展屯据实禀告道。
“不应该啊。”展白不解的摇了摇头。
在他想来,春秋之洲,连年征战,对人命的消耗必然巨大。如果说文臣武将这种高等级的精英人才,还可以通过各大超级势力拉拢招募,那么普通的兵丁呢,还有那些没有多少地位的侠客呢?
全部取自春秋之洲的原著民,无疑是杀鸡取卵的作法。那么适时的开放对巨鹿、五胡的限制,就是必然了。
所以,早在打发展屯出去探听消息之前,展白就已经预测到,这两年中天漠城中必然会聚集大批来自巨鹿、五胡的玄、妖之修,意图进入春秋之洲,成为侠客,或求名或求利。而这些人,也绝对不仅仅来自超级宗门势力。
所以,对展屯所说的情况,其中一半并不让展白意外,那些通过缴纳一定数量的玄晶石买下一块令牌进入春秋之洲的,必然是奔着侠客去的。
让展白不解的是,面对如此数量的好手,为何没有人进行招募,哪怕不为了增加兵丁,招来当做幕宾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啊。
事实上,展白之所以让展屯出去探听情况,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公子隽没有解答的那个疑问。
像现在这种大规模招贤纳士的机会,显然并非经常发生。如此一来,事情就显得蹊跷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公子隽面对如此好的机会,却只是招募了区区五人呢?
如果只是面对超级宗门势力的话,展白倒也不难理解。
超级宗门势力虽然不少,可春秋之洲更是势力交错复杂,不说国与国之间,只是一国之内,王侯勋贵中,哪个不需要人手,而公子隽在其中,就显得不起眼了,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不被重视的世子而已,说是朝不保夕也是毫不为过。否则,他也不会表现出对自己的势在必得了。
所以,如此算下来,说是狼多肉少也毫不为过。公子隽能从这些超级宗门势力中招募到五人,或许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但是,所谓花有百样红。超级宗门势力走不通,为何不另辟蹊径,选择那些势力稍逊的宗门家族呢?
不管展白如何的不解,事实是,公子隽没有选择这么做。不仅是他,从展屯了解到的情况看,整个春秋之洲都没有人那般做。
是放不下身段,还是瞧不起那些稍逊的宗门势力?
对此,展白百思而不得其解。
当然,更让展白想不同的是,明明可以立即动身前往春秋之洲,公子隽为何还要在等两日。
“看来,春秋之洲,远非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啊。”虽然一时间得不到答案,但展白却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春秋之洲的人都是傻子,会凭白的放过那数量众多的群体,更不会认为公子隽只是为了多欣赏两日风景,才会在此多逗留两日。
那么排除掉这两种可能后,就只剩下一个答案,问题必然出在春秋之洲上。
“嗯,事情办的很好,你回去休息吧。”展白看了展屯一眼,敏锐的观察到其浑浊老眼上布满的血丝,不禁开口道。
展屯的天资太差了,哪怕到现在,修为还停留在太始之境,想来此生再无寸进,也正因如此,才苍老的那般快。而人到了老年,哪怕是玄修,体力、精力也会下降到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显然,展白交代他做的事情,消耗了展屯不少的体力,已经极为疲惫了。
“谢公子。”展屯感激的谢过展白,便颤巍巍的起身离开了。
望着展屯苍老的沟路背影,展白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倒不是展白吝啬赏赐,只是一来,以展屯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灯枯油灭的边缘,除非是金丹这种极品的丹药,否则对他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另一方面,展屯也不是外人,作为展家的子弟,哪怕是偏远的旁支,能在这天漠城掌握一家酒楼吃穿不愁,已经算是展家不小的恩赐了,别说只是为展白打探了一些消息,哪怕现在交了性命,也是应该的,再给赏赐的话,就有些过了。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不论是国家还是一个家族,都是上位者牢牢掌控的特权。
坐在院中,又缅怀了一些时辰之后,展白便起身返回到了卧室,休息去了。
第二天,天刚放亮,公子隽便带着一干人等再次来到了青瓷轩。
相比于昨日,今天倒是没有特别的大事,更多的只是饮酒作乐,为此,还特意的从天漠城中比较有名的青楼中请了些清倌大家,歌舞助兴。
只是看了一眼,展白心中就已经明了,这些歌姬必然出自万花苑,当然,花门楼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展白并不奇怪,也没有主动问起。
跟展白相同,文不器等人也都带了数量不一的随从,只是今天却没有带在身边。展白也将剑阁弟子遣散,让他们在天漠城中自由行动。
就这般,连续潇洒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的凌晨十分,按照公子隽事先的提醒,所有人于天漠城东一座通往春秋之洲的法华阵前集合。
可以看到,即便到了深夜,这里依然人头攒动,不断有从城防卫队那边买得令牌之人步履匆匆的消失于法华阵中。
好在,展白一众人并没有这种麻烦,公子隽事先已经遣人将样式不一的令牌下发了出去。
展白打量了下手中的令牌,只有巴掌大小,三角样式,材质似银非银,份量倒是不轻,打造的格外精致。正面刻印有一个大大的楚字,反面则雕刻了一柄栩栩如生的竹简,竹简上浮现“谋臣”两个蝇头小字。
一番观察之下,展白发现,自己手中的令牌跟那文不器的大同小异,想来,这种样式代表着文臣的身份。
果不其然,褚叙许的令牌则是由玄铁打造,至于仡楼姐弟以及众人的随从的令牌,则是由某种特殊的紫竹打造,代表的自然是侠客了。
而侠客的令牌却也有不同,比如那些从城防卫队中购买来的令牌,同样也代表着侠客的身份,材质同样为竹子,但颜色却呈现灰白色,不论雕工还是档次上,都次了不少。
“先生,还有诸位大人,公子让属下告知,拿到这身份令牌后,需要滴血认主,如此,才能成功通过法华阵,进入楚国地界。否则,轻则迷失,重则极有可能放逐于乱空之中,有死无生。”之前下发令牌的那名公子隽的属下谆谆告诫道。
对此,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不是下里巴人,如何不知,有些法华阵是有条件限制的。就以眼前这座法华阵而论,所需要的条件,无疑就是令牌,而且是有主的令牌。
当下,众人纷纷滴血认主,那令牌倒也奇特,一旦沾染上鲜血,便放射出蒙蒙的血光,最终融化,于手臂上留下了鸽子蛋大小的印记。
全部准备完毕后,公子隽依然无动于衷,耐心的站在法华阵前,看似在等着什么似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答案便揭晓了。
一道身影从法华阵中走了出来,于只进不出的人流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人一走出法华阵,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公子隽的身上,好不停留的走了过来。
“公子,末将领命前来。”
循声望去,展白眼神不由一亮,这不正是两年前跟随在公子隽左右的牛犇么?
之前,展白还奇怪,为何没有在公子隽身边看到这个人呢,却不知何时,他竟是回了春秋之洲,直到今日才再次现身。
由此,也终于揭开了展白的一个疑惑。
公子隽下令在天漠城逗留两人,极有可能就是在等此人了。
“嗯,那边准备的如何了?”公子隽对着牛犇点了点头,不假颜色道。
“公子放心,天启楼船已经待命,直等公子到了后,随时都可开动。”
……
“诸位卿家,吉时已到,还请诸位虽孤来吧。”公子隽简单的跟牛犇交谈了几句后,这才微笑着转头,笑着对展白等人做出邀请之状。
众人纷纷应和,也不赘言,便跟随着公子隽有序的朝着法华阵前往。
在牛犇近乎粗鲁的驱赶下,很顺利的在等待于法华阵前的闲杂人等中开出了一条通道,一马当先的踏上了法华阵。
……
短暂的晕眩过后,视野再次恢复时,景色已然大变。
繁星点点的夜幕被朝阳当空所代替,光明驱赶了黑夜,一股冷冽的空气让刚刚走出法华阵的展白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展白有些语结。
“先生,这是时差。鼎三洲之间因为空间断裂的缘故,时辰是不相同的。因为天漠城的时辰巧合的跟巨鹿相同,所以突然走入春秋,都会有些诧异。”身旁的公子隽急忙解释道。
展白苦笑的点了点头,显然公子隽会错了意,自己之所以惊讶,并非是因为时辰的差别,更多的是这春秋之洲的环境。
当然,为了公子隽的面子,展白自然不会直接开口,先是皆为配合的做出释然的表情,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貌似这里的环境也极为特别啊。”
“环境?”公子隽一愣,不由自主的向四周望了望。
众人此时身处一座巍峨的高山之上,因为清晨的缘故,四周到处弥漫着雾气,装点的好似仙境一般。只是,这样的环境好像并没有出奇的地方吧,不论巨鹿还是五胡,都有这样的景致啊。
就在公子隽疑惑之际,猛得听到展白深呼吸的声音,心中这才恍然。
原来,先生所指的环境,是空气啊。
公子隽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春秋之人,对这里的环境自然是极为熟悉的,可展白等人却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有这种感觉倒也无可厚非。
想想当年,自己第一次踏入巨鹿之洲的时候,不也有相同的感受么?
事实上,春秋之洲的空气,从成分上讲跟巨鹿以及五胡之洲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无非都是由玄黄之气以及鸿蒙之气组成,不同的只是比例多少罢了。
巨鹿之洲,玄黄之气明显要多过鸿蒙之气,而五胡之洲,则是相反。至于春秋之洲,又有不同,两者各占半壁江山,不分伯仲。
展白之所以不适应,原因并非是出在空气的成分上,更不是玄黄、鸿蒙二气的比例上,如果非要说的话……
巨鹿之洲的空气,让人闻了有种自由的顺畅,而春秋之洲的空气,却要沉重的多,这里的沉重,指的并非是重量,而是……限制。
给人一种如同背负了几重大山的压抑之感。
“呵呵,孤在这里,正是欢迎先生以及诸位卿家,莅临春秋之洲,一片被重重规矩所笼罩的广袤中土。”公子隽看出有此疑问的不仅仅是展白,为了避免麻烦,便张开手臂,对众人朗声说道,做足了欢迎的姿态。
“规矩么?亦或者是牢笼?”展白闻言,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心情中反而多了些沉重,目光深沉的向着四处望去。
春秋之洲,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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