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神期修士,的确很难钻透地壳,深入地心。巨大的压力,以及可能存在的、伴随裂变的地心真火,对区区分神期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
哪怕遗族的分神期修士是足以对抗普通大乘的。
而修为的限制,实际上是“生命本质”的限制——既存在法力总量的限制,也存在灵识精度的限制。
这也限制了元族流放者的炼器水品。
想来龙族也不至于将什么镇族之宝留给这些流放者。他们手中最好用的法器,很有可能就连仙器都不是。
但即使是这样,王崎也在一瞬间就想出了两种破局之法。
嗯,两种,瞬间想到。
第一种,就是典型的人族思维——借助外物。
既然限制了炼制的精度,那就不搞什么小型化,用法器的体量弥补出力,用宏观的结构弥补微观的精度,用数量弥补质量。
这也是人族一贯的做法。
万仙幻境这个覆盖了大日疆域的伟大幻境,其根基,只不过是有限的、不是特别强力的仙器级算器,以及许许多多品阶不高的大型算器。但最终的成品——那强大的巨型幻境,却是许多强大仙器都做不到的。
而兽机关集群,正是这种思维的极致。单个的兽机关,确实脆弱无比,但是聚沙成塔、积水成海,在数量足够之后,它甚至能够拥有天体一级的伟力。
据说人族的真正大杀器,就是巨量的兽机关所搭建的。
从“儡蛊”这个词来看,天眷遗族或许有过类似的设计。不过,驾驭兽机关集群的真正关键,是算君那几乎超越时代的混沌演算,是特殊的网络拓扑——就像王崎深知龙族化形法不会烂大街一样,人族特有的思维方式或许有过,但也不会烂大街。
从元族的手段来看,他们应该是没有这种方便的工程器械的。
所以,那就只有第二条了。
“我猜猜看啊,那个地心的法阵,是不是有一个只针对你族的机制来着?”王崎说道:“如果是其他血脉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
元族谪仙脸色非常难看:“没错……”
所以这就是第二条破局之法了。
点化当地其他生物,使之开灵,然后等他们达到了大乘期,或者仙人境界,在抵抗过飞升机制之后,便能够轻易的潜入地心,打破法阵。
如果那真的是依靠考验的话,那那个法阵的强度应该不会太强。
不,其实还存在第三种可能性的。
在确认这一点之后,王崎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完全放弃血脉的传承,集体改变物种。
只不过,就元族这个血统论者的样子,恐怕不会接受这种方案的。
而且,看样子,他们的修法应该和“血”息息相关。这个谪仙自己也说过,龙皇是用化形法干涉过他们的血脉的表达的——这种表达方式的扭曲,是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
否则,神州大地也就不会有“半妖”或“混种妖族”这种东西了。
龙皇就是通过这种手段封禁了他们真正的传承。
也就是说,元族其实有“不能更改血统”的理由。
那么,点化妖族,培养眷属,也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王崎对这个谪仙的目光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元族谪仙同样看不懂人族的表情语言。她只是彻底沉浸在了伤感之中,身体微微颤抖。
用屁股想也应该知道吧。
看看这家伙的德行,就应该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叛乱。
没错,哪怕失去了大多数传承,元族依旧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比拟的。烂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是天眷遗族?
但是,境界的差距,就是境界的差距。
在万倍天劫的威能之下,元族连分神期修士都稀罕,但是元族所培养的当地生灵,却可以轻易突破分神合体,直至大乘境界。
——不,不止如此。
从这个谪仙逆反寂仙毁道宝典的能力来看,它们恐怕不是在培养伙伴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元族谪仙的肉身微微颤抖,就连魂魄都动摇了,狂猛的念头在虚空之中摇曳,凡人若是靠近,就会被生生吓死。
王崎可以笃定,这就是咎由自取。
你如何对待世界,世界就会如何对待你。
对于种族主义者来说,这句话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可实际上,“血”只是划分“阵营”的一种方式而已。元婴法的存在,就使得血统论的基础并不坚实。如果神州原主不是龙族而是元族,那么人族一样会造反。
似乎是读懂了王崎心中所思,元族的谪仙冷笑道:“我说过,能够维系一个潮流的力量,只有三种——智慧,愚蠢,和血。”
“天人大圣创造的盛事,便是以智慧所维系的群体。只可惜,除开天人大圣已经陷入内乱而毁灭,再无光辉可以照耀宇宙——没有谁,能够有包容宇宙的灵慧。”
“而当所有个体放弃自己的思考,顺从周围潮流进行判断,以‘愚昧’和‘规则’维系彼此的关系后,也会出现稳定的世界——一个愚蠢至极的、自我封闭的世界。”
“谁不想合众如一?但是,没有谁拥有合众如一的智慧,见识过天人大圣带来的光芒后,也不会有人选择‘愚蠢’。所以,血就是最好的、最天然的选择!”
她咆哮道。
………………
多年以后,面对恶魔眷从的儡蛊时,元族的最后谪仙一定会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带自己去看黄色晶体的那一个下午。
那是龙族封禁元族技术手段、将元族放逐至原始的一亿七千万年后了吧?这个星球实在是平平无奇,就这样平稳的围绕恒星转了上亿周,星斗也不知变化了几次,但依旧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就算生灵圈层洗牌好几次,那也完全是这群天眷遗族炼法所致。而对于天眷遗族来说,哪怕是没有仙人级数的本领,改造星球还是做得到的,所以最后自然环境也都恢复了。
还不是谪仙的谪仙阿露儿眼中,狰狞的风光与淡淡的战争喧嚣,也比不上那一瞬间的璀璨光芒。
阿露儿的父亲切开了那个同族的头颅。血液流尽之后,就是璀璨的。美丽的黄色晶体。
在吞噬了三千奴族修士的生命之后,这个强者还是死去了。
但是,阿露儿的父亲却摇了摇头:“没用了,这个大脑不能吃了。”
在这接近两亿年的囚禁之中,元族也不免染上诅咒——一种会让神经变成黄色的神秘诅咒。
阿露儿的父亲,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医者。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但是却没有得到执行。血的继承是神圣的。
尽管元族的技术手段,可以恢复环境,但也有怎么无法恢复的东西,比如说日渐消散的灵力。
龙族的偶尔也会投掷下一些携带大量灵力的陨星作为补充,但是终归不会太过上心。
为了保证那一丝纯正传承不失,也为了保证所有下一代都能拥有足够的境界,寿尽而亡的元族,都会自己的尸体赠予自己的后代。
人相食。
他们甚至演化出了一套礼仪。
血和脑是最珍贵的部分,需要赠予一族之中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心脏,则需要献给一族的顶梁柱与大修——通常是分神期的元族。
这是神圣的。
听说在三百六十年后,那一家的半数修士都死去了。
当然,颅骨之中,黄得美丽。
在那之后,阿露儿又随着父亲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病人,也参加过许多葬礼。在食用过两次血,一次脑之后,阿露儿才正确认识到这颗星球的历史。
其中,最为肮脏而丑陋的部分,则是发生在龙族将这颗星球的监控权交给一个叫做“妖族”的后天灵慧-混杂型文明之后的。那魔王的仆役,邪恶的种族,将一种亵渎血之尊严的修法,流传到了这颗名为“星球”的监狱之上。
那是奴族第一次造反的契机。
虽然元族的战斗力很强,但是毕竟最高也只有分神期。而经过他们调教的当地生物,则可以达到更高深的层次。
而当“化形法”流传进来的时候,那些奴族的战斗力再一次变强。而化形法那玷污血脉的本质,则使得奴族躁动。
而最让元族无法接受的是,由于化形法,生殖隔离被打破了。于是,元族的血,便混入了让人作呕的东西。
为了维护自身与自身之血的尊严,元族开始了血腥镇压。
雷霆手段,一次两次有用,但也不是此次有用。
于是,奴族和元族,开始了长达一亿年的博弈和对峙。其中,有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
——但那只是奴族的想法吧?
龙族完全将这当做戏看——这是一场以“复仇”为目的安排的滑稽剧,罪人被强迫扮演丑角。
看守者从妖族,换成了龙族,然后又换成了妖族,最后又变成了龙族,最后渐渐消失。恐怕是龙族都觉得,这些被放逐者已经失去的监视的意义?
但是,他们却没有解决奴族这个大麻烦。
当然,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或许,这一支元族都已经在与奴族的亿年整张之中,磨灭了“长生”的欲望吧?
阿露儿的父亲,便是以攻破这种诅咒为毕生目标的。在女儿心中,这位父亲,便是天底下最为温和、温柔的雄性。
她甚至还记得这么一件事。上门求诊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元族了。他在那之前,一直依靠古老的修法,从修炼混乱魔功的奴族身上激发出生机与正气,苟延残喘了许多年。他已经老得不行了,也病得不行了,黄色的晶体甚至爬上了他的眼角。在阿露儿父亲的帮助下,他又修炼了几十个奴族。即使阿露儿的父亲一直在摇头。
而当那个老迈的元族病患面前就剩两个奴族幼崽的时候,她心软了一下——反正老者无救,无需继续杀生。阿露儿是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温柔的元族,于是她央求父亲。
于是,奴族活着离开了。
很多年后,他带来了奴族的强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