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深处有一面平静的湖泊,湖泊位于山中高处,水色幽兰,如乳如凝脂,四周树林环抱,水面波纹不动。
就仿佛是遥相呼应一样,在东胡老僧的体内噗的一声轻响时,这面平静的湖泊深处也啵的一声轻响,有种独特的气机释放,一个晶莹的气泡从湖底深处袅袅的漂浮上来,然后在脱水的瞬间炸裂,变成一缕清气。
这片湖泊距离东胡老僧足有数百里远,然而此时的东胡老僧却偏偏清晰的感应到了。
那一缕清气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气海。
就如一颗种子,他的气海之中生出无数清气,透出他的身体,带着他的意识不断往外散发,到达无穷高处,穿出天地。
东胡老僧到达了许多从未到过之地,瞬间身处无水的万里黄沙之地,又瞬间身处火山深处,或身处极寒的湖泊底部,又见到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生死,虫豸惊人的生死繁衍,一些强大异兽死亡之后残留的气机和影响,又瞬间惘然如深处星辰之间,看着很多流动坠落的星火和星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穿刺着他的灵魂。
未知而经过,瞬间见无数,这内里便有无数大恐惧。
然而依旧盘坐在地的东胡老僧却感到了无尽的欢愉,他清晰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刹那他微笑满面,说不出的慈祥,虽还未睁目,然而他却自知他此时的面容和佛经上那些画像里记载的大圣大贤没有任何的区别。
“是什么感觉?”
丁宁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着老僧,也为这老僧感到欣喜。
老僧欢喜的睁开双目,对着丁宁双手合十见礼,轻声而异常简单的说了三个字:“见众生。”
接下来他又补充了三个字:“如见神。”
只是这六个字,但无论对于澹台观剑还是长孙浅雪,却都是精准至极的描绘。
两人都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些画面,都有所感。
“任何事情都是相对,太快和太慢都像是改变了时间,便自见不同的天地。”丁宁却是对着老僧颔首为礼,轻声回应了这一句。
老僧和丁宁的对话里有着无数的契机,说完这句,两人相视一笑。
老僧就此站起。
在他起身之时,天空似乎明亮了些,他的身影却似乎无休止的往外膨胀,一种透明的圣光充满了这整片天地。
那千百头夜魔猿正往外疯狂的逃逸,那名胶东郡宗师在岷山剑宗插手之后,便不希望这些胶东郡蓄养的妖兽无谓的死去,而想将这些妖兽留到合适的时候。
然而就如阴山深处那片湖面在浮起一个气泡之后迅速归于永恒的平静一般,这片纷乱的天地在这一刹那也变得绝对平静。
光线和时间在这一刹那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那千百头飞在空中的夜魔猿全部静止在空中,老僧的身体一震,极高的天空上有明亮的光线落下,汇入他似乎变得扩大了无数倍的经络之中。
有很多光并没有平直的垂落,而是在空中扭曲。
唯有从极远处看,才能看到天地间似乎出现了一根巨大的杖形。
那千百头夜魔猿在空中陡然被下压了数丈。
似乎只是被这天光凝成的杖影往下压了一压,但只是这一压,这些夜魔猿便都变成了血雾。
它们体内最脆弱的脏器被碾碎,从它们的口鼻之中,肌肤之中被渗透出来。
黑夜里这些狰狞的妖兽变成了无数的血团,在空中绽放,然后坠落。
这是一副神魔炼狱般的画面,然而这一瞬间的宏大气机,那种完美的元气流动,那种玄妙的转化,对于在场的修行者而言却是美丽到了极点。
这种天地倾覆般的力量来自于东胡僧突破八境时天地的感应和自然的变动,刹那时光顺应天意般而为,最为完美酣畅,即便东胡僧已经真正的到达了八境,但想要再掌控如此宏大的力量,却是不能。
……
“上尊”
黑夜里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这样宏大的画面,当那千百头夜魔猿被巨大杖影下压,化为血雾之时,一名身背着剑匣的修行者对着身前的夜枭担忧的轻喊了一声。
夜枭和他的身后,有许多名和他一样背着剑匣的修行者,纷乱的剑意在剑匣之中碰撞震鸣,每一名像他这样的修行者,都似乎背着一场风雪。
“上尊”在旧权贵门阀之中也是一种古老的称呼,代表着绝对的尊重和臣服。
在前朝和昔日的长陵,旧权贵门阀之中,有许多修行者本身就并非是外来的门客,而是永世为奴。
这些修行者,就是旧权贵门阀的剑奴,和死士没有区别,而且一生不事二主,无比的忠诚,很多都会在主人死时自杀殉葬。
“没有关系。”
夜枭当然比这名剑奴更清楚东胡僧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他也知道自己这名剑奴在担心什么,但是他还是漠然的摇了摇头。
他以往平静如深海的双眸内里,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
“我原本就不认为我有单独杀死他们的能力,我只需要困住他们,就自然会有人来杀死他们。”
他说完了这一句,然后往后伸出了手。
此时他距离丁宁等人还远,甚至因为他的故意隐藏气机,连那名东胡僧都没有感知到他的威胁,但是此时东胡僧启天,感应天光,有来自天地之外的天地元气疯狂的涌到那处,他却是已经可以借此确定东胡僧和丁宁等人所处具体位置。
当他往后伸手,他体内的真元便尽数从指尖冲出。
他白玉般的肌肤炸裂开来,一缕缕鲜血和真元就像是红色的琴弦穿过所有的剑匣。
他身后所有剑奴背着的剑匣在一刹那炸裂,内里所有的剑飞了出来。
这一刹那,东胡僧顿有感知。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剑形,每柄都是名剑,散发着不同但同样惊人的剑气。
“怎么了?”
丁宁和长孙浅雪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凝重,丁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东胡僧没有回应,因为他已经用不到回应。
数十名剑奴纷纷委顿跌坐在地。
在他们所背的剑匣破裂时,他们体内的所有元气力量也全部涌入了身上所背的这些剑里。
其余修行者一生只修一柄本命剑,但是这些剑奴一生却都在养这些剑。
此时他们就像是将自己的一生全部倾注在了这些剑里。
所有这些剑飞了起来。
顺着夜枭的目光,落向东胡僧和丁宁所在的天地。
近千柄剑飞行在空中,飞剑之间的剑气激荡犹如固体,就像是一座剑山从空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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