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自然知道那神蟒大王之名,以他的性情,却也无惧于这沙海主宰,但他既然要在沙海存身,自然对此等存在能不招惹便不招惹。他留下活口逼问口供,一则是因着听到三头灵兽说起那土灵虫,存心要助金霸一臂之力,再一则亦是为着探查清楚此事究竟与那神蟒大王有何关联。况且他适才听得傞夛与另外两头灵兽之言,知其虽说善于隐忍,却是最为决绝之辈,要是当真逼急了,恐怕真的会玉石俱焚,当下便道:“你如能全盘照实说出,我自会饶过你族和你的性命。”
傞夛犹自不信,又要秦易发下灵兽血誓——这血誓乃是灵兽最重的誓言,若是违背,必定身化脓血。只是傞夛虽是千年灵兽,却从未出过灵兽界,更未曾见过人类,从始至终,只道秦易不过是个两足行走,模样古怪的灵兽,哪里知道这誓言对他竟是全然无用?
秦易自是心知肚明,也不与他分辨,自管按着形制发了个誓言,傞夛方才放下心来,将自己所知,合盘讲了出来。
原来三个月之前,那神蟒大王忽然给东西南北四域的千年灵兽下了一道命令,命他们四下寻找土灵虫遗蜕,言道凡是能够寻得遗蜕,献与自己面前者,不独可以在任意一口灵泉之中浸泡三年,更可请求自己做任意三件事情。
此信一出,沙海顿时大哗:休说是千年灵兽,便是那些五千年灵兽,虽是占据灵泉之畔,能够连着在其中浸浴三月已是极为难得,若能在其中浸泡上三年,除非天赋差到无以复加,否则晋升五千年灵兽直如探囊取物。修为到了千年以上的灵兽,哪个不是做梦都想提升的?更不用说还有那神蟒大王的三个承诺。是以这些时日,四域核心区域的千年灵兽几乎是倾巢而出。
这傞夛在一众千年灵兽之中,论战力不过排在中游,却因着天生的地行神通,在寻找土灵虫一事上得天独厚。在地底找了将近三个月,终于给他发现了一条土灵虫遗蜕,却是在秦易闭关的那座小山之下。
秦易听到此处,不禁打断他道:“胡说八道,以你的能耐,钻地最多不过百十米深,那小山乃是我闭关之所,虽不能说整座山都被搜寻过,但那山脚之下,连同底下数百米深之地,无不被我神识扫过,哪里有你说的那土灵虫?况且你既然发现了,为何不当时将之取走,反倒等到现在,又带了两个同伙和众多喽啰,才兴师动众地来此?”
傞夛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等这些地行生灵,旁的本领没有。却最是能够察觉到实力位阶高过自身的地行灵兽,这亦是为着求生演化而来的一样本事。那土灵虫乃是地底虫类之中的上位者,等级犹在我地行虫一族之上,虽然只是遗蜕,旁人或者难以辨别,小的离得远远的仍能感受到其散发出来的气息。”
“只是那土灵虫藏身之地四外却是一层不知有多厚的黑岩石,小的修为有限,虽能找到其所在,却无能钻破那黑岩石,只得回去,准备召集些好友再度来此,哪知竟然碰到了那巨蝎和巨螳,被他们胁迫着到了此地,又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对大人出手,实是不知深浅之极。”
黑岩石乃是天下最为坚硬的物事之一,便是五千年的灵兽,若仅凭蛮力,也极难一举击破半米左右的黑岩石。这黑岩石还有另外一样特性,便是能够屏蔽神识探查,若是真有黑岩石包绕在土灵虫遗蜕之外,凭秦易如今的神识,还真的难以发现。
秦易心里念头如电般转动,表面却若无其事,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说得通,你且先说说,那土灵虫的遗蜕究竟在地底何处?”
傞夛不敢隐瞒,照实答道:“便在那小山下面,一座洞府下方百十米深的地方,小的远远查探到其所在,却因着顾忌到大人威名,未敢深入,故此只是约略察知到其方位。”
秦易自然知道傞夛此言不过是胡说八道——他闭关之时,魂游星河,只余一个躯壳,一身气息早已和草木石块无异,这傞夛躲在地下,上哪里去感知自己的存在?而且秦易在山下洞府闭关之事,除了沙峰和沙鍩,再也无人知晓,傞夛上哪里知道的秦易的闭关之处?
当下秦易便翻了脸,伸手射出几缕劲气,落在傞夛身上,那地行虫硕大的身子顿时扭曲起来,显得令人恶心之极。傞夛此时只觉全身又酸又痒,五脏六腑,好似有无数小刀挖过,痛不欲生,偏偏神志清晰无比,那种感觉,当真是几欲令人发疯。
傞夛虽是千年灵兽,却也从未受过这等刑罚,一时之间,觉得天下酷刑,莫过于此,饶是以他的修为,仍不住告饶道:“大人饶命,小的确是实话实说,如有半句虚假,愿受任何责罚。”
秦易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我且问你,那地行虫究竟藏在何处,你又是如何发现的?这一次若是有半点假话,我也不用你说了,你就呆在此地,尝着现在的滋味,直到咽气吧。”
地行虫不禁大骇:那内腑剧痛也还罢了,偏是全身那又酸又痒的滋味,令人几乎无法忍受。此时听到秦易竟是打算用此等刑罚折磨到老,急忙说道:“大人睿智,小的适才说得太急,却是忘记了不少要点,多亏大人提醒,小的现在便将一切都说出来。”
秦易这才点了点头,随手解了禁制,说道:“现在说罢。”
傞夛喘了口气,说道:“那土灵虫确是在洞府下面百多米深的一层黑岩石之内,但因着没了性命,再也使不得隐匿行踪的法子,因此虽是有黑岩石阻隔,仍然被小的在十余里外便自感应到。其时小的原本打算着拼着消耗,也要将那黑岩石打穿,孰料刚一接近到黑岩石十里之内,便觉一股无穷无尽,恍如海涛一般的威压从其中传来,竟然骇得小的心胆俱裂,再也不敢接近。此后又试了数次,每次只要到达十里之处,必会被这威压所压制,任凭如何鼓起余勇,终究无法再前行半步。”
秦易虽没有西方诸国法师那种侦测谎言的法子,但神识放开,对方的心跳,脉搏,呼吸等等身体上的反应无不洞若观火,要在他面前说谎,除非修炼到能够自如控制身体反应的地步,否则只能是痴心妄想。此时听罢傞夛之言,感受着其身上的种种变化,心头不禁暗道:“这地行虫所言或者不假,只是那土灵虫遗蜕关系委实重大,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里——此事却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想罢说道:“刚才你说有一宗好处送上,便是指这遗骸吗?若只有如此,却也还够不上令我放过你和你的族人——你既是地行术的高手,一事不烦二主,便请你将那遗骸弄到地面上罢。”
傞夛尝了一番苦头,已经知道出手绝不留情,也知事到如今,想要搪塞过去断然没有半点可能,若要活命和保全族人,唯一的办法便是助秦易取出那土灵虫遗骸。然则一想到那如山一般,差点令自己崩溃的威压,心中便又自打起鼓来,一时不由大为踌躇。
秦易自是看出他的想法,笑道:“我既是让你前去,便自有办法护住你周全——你且张开嘴。”
傞夛不知他的意图,却终是不敢违逆,只得将一张大嘴张开——这亦是他身体上如今唯一能够控制的部位,秦易将数滴鲜血逼出指尖,弹入到傞夛嘴里,接着说道:“把这几滴血炼化了,将其中的能量护住识海,便可无事。”说着解开了对他灵力的禁制。
普天之下,若论最能以威势压迫生灵心神的,无过于龙威,秦易血里含有真龙血脉,其中的能量若是运用得当,亦可抵挡旁的生灵的威压。此法却是传承自龙血池的记忆,若非为着帮金霸弄到土灵虫的遗蜕,哪里轮得到傞夛享用这真龙之血?
傞夛龙血入口,只觉一股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力量隐隐从其上传来,不敢怠慢,急忙按着秦易吩咐,运转灵力,将龙血炼化开来,护住了识海。虽是如此,傞夛心中仍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却又不敢明着反对秦易,只得在他威逼下遁入地底。
这地行虫心中亦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暗道:“我先前没有防备,一时不查之下,才被制住。如今且潜得深一些,任你神识再强,功力总不能达到百米之深的地下,到时海阔凭鱼跃,也不要什么神蟒大王的赏赐了,只管全速逃离,然后通知孩儿们,全都躲到地底,谁也休想抓到我们。”
心里想着,身子便如同鱼儿入海一般,向着地下深处钻去,却不料刚刚到了十多米深的地方,忽然觉得脑子一痛,仿佛要炸开一般,随即脑海中便传来秦易的念头,说道:“你若想逃便只管逃,但若是逃不出去,便只得请你吃一顿比之前刑罚还要重上十倍的大餐——你那些族人却是没资格想用,便只得请他们先行上路了。”
傞夛此时头痛难忍,硕大的身子在地下不住翻滚,连带着地面上也掀起阵阵土浪。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那护住识海的龙血虽可保护自己免受威压,却也正是束缚自己的枷锁?心里又惊又惧,没口子地告饶,赌咒发誓,绝无逃走之意,秦易这才停了下来,说道:“一天之内,我若是见不到土灵虫,你便拿自己的尸体抵数吧。”接着便不再理他。
事到如今,傞夛虽是不愿被秦易驱策,但为着自身安危,为着那些后裔能够免受灭顶之灾,也只得强行按捺下逃走的冲动,乖乖向着土灵虫所在的黑岩石行去。这地行虫在地面行动迟缓,只能慢慢蠕动,到了地底却是如鱼得水,不过片刻的工夫,已经行出去里多地,到了那黑岩石的附近。其间那黑岩石之中果然发出阵阵威压,如狂涛骇浪一般冲击着傞夛心神,所幸那龙血能量牢牢护住了他的识海,这才未曾被那威压冲击得变作白痴。
秦易神识锁定傞夛,一路跟着向地下潜行,亦是感受到了那威压,但他传承了真龙血脉,有龙威护体,自是不惧。眼见得那傞夛到了地底百米深处,一块小山一般乌漆漆的巨石附近,知道其必是地行虫口中的黑岩石。神识放出,刚接近那黑岩石,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竟然将自家的神识硬生生弹了回来,那力量更沿着神识返回的路线,逆袭而至,几欲冲入秦易的识海之中。
这一下却是出乎秦易的意料之外,但他自从魂游星河之后,虽是差点神魂被星辰吞噬,再也归不得躯壳,却也从那星河运行之中窥得了不少天地至理,于这神识运用之道大有裨益。这时见那从黑岩石中冲出的力量袭来,神识在空中画了个弧形,竟然用上了太极拳中四两拨千斤的道理,轻轻一碰,便将那如山似海般涌至的力量拨到了一边。就见秦易旁边的沙地被这力量击中,顿时蓬地一声,激起了数米高的烟柱,原地现出一个直径一米,深有数米的沙坑来。
秦易见状,心里就是一惊:神识之道,若是到了修为高深的境界,自然可以凝若实质,冲击对手神魂,但似这般,纯以神识之力来撼动外物,却非随便什么人都可做到的。以秦易如今的修为,百米之内,或可做到如那黑岩石中的力量一般,但那黑岩石距离他所在足足有一千多米,纵然秦易修为再提升数倍,也决计达不到这种境界。似这等强度的神识,就算在天品强者之中,也可派得上号了。
所幸那力道只有一击,随即便消散无踪,秦易这才得了喘息之机,略微休整了一下,随即又调动神识,向地底探去,只见那地行虫直直僵卧在距离那黑岩石数米之处,身上早已没了气息,却是被适才那一下摧毁了识海神魂,只剩下一个空壳。秦易此时暗道:“那黑岩石中也不知藏着什么古怪,照这情形看来,那里面就算真有土灵虫的遗蜕,亦是难以弄到手,老金这回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正待措辞劝说金霸放弃,转眼望去,突见那巨猿双眼射出两道黄光,正向着那黑岩石的所在走去。每走一步,身子便下沉一段,不过十多步,偌大的身躯已经全数没到了沙地下面。秦易大惊,急忙喊道:“老金,你要到哪里去?”话语之中,已然用上了龙吟诀。
那喊声径直穿过沙地,传入到朝着黑岩石行进的金霸耳中,那巨猿身子稍微停顿一下,旋即又向前行去。金霸行走之时,那身周的土层便好似地表的空气一般,全然不能对他有半点阻碍,转眼的工夫,已经到了地下百米深处,离着那黑岩石越发近了。
到了此刻,秦易亦是无法可想,只得将神识传出,牢牢盯着金霸的踪迹,却见他到了那黑岩石前,并不停留,径直走过去,一个身子瞬息之间便穿了进去,消失在巨石之中。秦易在这灵兽界,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一个知心朋友,此时心下一横,便待用蛮力从地表挖出一条通往黑岩石的路来,忽然听到金霸的神识传念道:“易小子勿担忧,我现在好得很,你且在外面帮我守护一段时间,最多一天,我便可大功告成,到时自然会与你分说一切。”
秦易闻言,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半,也以神识传念道:“我晓得了,老金你只管做你的事,一天之内,定然无人打扰到你。”那边黑岩石中又复一片寂静,却不知那金霸听到了他的话没有。
秦易也不再理会此事,自管将那巨螳的灵珠和精血取出,赏赐给一干受伤的沙蛇,用作疗伤之用,又赐给沙峰和沙鍩各一滴龙血,沙蛇族无不欢天喜地,自去养伤打扫战场不提。
且说秦易,寻思了半天,心道:“那神蟒大王既然下了令谕,又许下若干承诺,只怕出动寻找土灵虫遗蜕的千年灵兽不在少数,难保其中不会有第二个找到此地的,老金虽说只要一天便可功德圆满,却也大意不得。”
想罢又将沙峰和沙鍩召来,命他们两个率领所有能够上阵的族人,潜入到沙海地下,从四面八方将那黑岩石团团围住。沙海的地下另有玄奥,浅层的十余米极是松软,越到下面,土层便愈是致密,压力也是越发大起来,百米深的地方,已然是坚如精钢,压力之大,差可比拟万米深海,殊非这些沙蛇能够到达的,秦易用他们,也不过是在外围设些哨卡,一边及时示警。他自己却在闭关的洞府之中盘坐下来,神识放出,将黑岩石连同自身周遭十数里之内全都笼罩在内,随后闭目冥神,一边修炼,一边静等金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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