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祖大寿来到明军军营的时候,他立刻感受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过的震撼。现在的明军和自己那个时代相比,已经有了彻头彻尾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用不断的胜利累积而成的。明军身上那种从所未有的自信,在祖大寿的眼里已经成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百胜之师!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曾经风光无限的大清铁骑,在明军面前屡屡失败。他终于知道了濒临灭亡的大明,为什么会忽然奇迹般的欲火重生。因为他们有这样军队的存在,无论什么样的奇迹,在这支铁军手中都能够诞生。
当被允许参见武英王的祖大寿,走进明军军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从大帐里走出来的黄飙、李天齐这几个昔日的老部下,他们一边嬉笑着,一边谈论着什么,当看到祖大寿迎面走来,几个人的表情立刻凝固在了脸上,脚步也都停留在了那。
祖大寿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因为那么多年没有见,重逢之后的欣喜。而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为大明效忠的祖大寿了。身上穿着满人的官服,尤其刺眼的是脑袋后的那条鞭子,和整个大明的军营格格不入。
“总,总镇。”李天齐的脸上写满了不屑,黄飙究竟读的书多,说话间也客气许多:“刚才在大帐里就听说你来了,督帅,哦。不,王爷命我等前来迎接,督帅和我们前几天还说到了总镇,不想总镇今天就来了。”
“我现在哪里还是什么总镇,不过是满人手下地一个奴才,汉人眼里的一个汉奸而已。”祖大寿自嘲地说道:“多谢你们王爷还能记得我。这次我奉大清皇帝的命前来和谈。各位若还念着几分往日的交情。请在王爷面前多多周旋。祖大寿,祖大寿在这谢谢你们了。”
李天齐冷笑了声:“总镇,本来咱们以为非要到了盛京才能够见到你,不想在这就碰头了。想总镇当年在建昌,在大凌河表现得何等英勇。末将到现在还忘不了总镇的话啊。为将者。战场上若到力不能支时,唯有一死而已….”
他冷笑声连连,祖大寿面红耳赤,这些话正是当年自己教诲这些部下的。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教导朱斌地:“为兵者,当一往无前;为将者,当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万万不可以一己之血性,而置大局于不顾…”
“万一战场上的形势发生变化,这些都用不上了呢?”
“唯死而已。”
现在,这些当日的部下,都忠实地按照自己的话走着人生的道路。太平城中,黄飙和李天齐浴血死战,面对生死从容笑之。山海关下。这些明军地将领们决死一战,累累的白骨和高高飘扬的大明战旗见证了他们的忠诚。
可是现在的自己呢?拖着一条长长的猪尾巴。穿着满清地朝服顶戴,还要充当满人的使者来面对自己的部下。大凌河城破的那天,自己也曾经想到过以死殉国,可那一刀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落下来。有的时候一念之差便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黄飙拉了拉李天齐,说道:“总镇。过去的事咱们就不说了。现在大家各为其主,总镇。不是,你现在是满人的汉军正黄旗地总兵了,祖总兵,里面请!”
当祖大寿在昔日部下们的带领下,跨进明军中军大帐地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服,脚上蹬着锃光闪亮的皮靴,一口宝刀悬挂在腰间,正在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一副挂着的地图,这人,不是大明义烈忠勇武英王朱由斌却又是谁?
“督帅,女真和谈代表,女真汉军正黄旗总兵祖大寿到!”
随着李天齐有意而为之地大嗓门响起,朱斌慢慢地转过了身子,注视了祖大寿好大一会,他地眼神里写满了复杂,良久,朱斌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总镇大人,一路辛苦了,请座!这还是当年那个油腔滑调,甚至有些贪生怕死的年轻人吗?当年地那个朱斌,做事总不喜欢脚踏实地,总喜欢凭着一些小聪明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自己虽说依然非常看好他,当时的自己就算在怎么能做梦,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人,会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下出现在这里。
见祖大寿坐了下来,朱斌笑了一下,亲手为他倒了玩茶:“总镇,一别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有的时候时常在想,若不是总镇大人,朱斌这时候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总镇大人对朱斌的提拔,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这份恩情朱斌记在心里了!”
说完他忽然面色一沉:“但记恩归记恩,谁要阻挡我大明进入盛京的步伐,不管这人是谁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总镇,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是代鞑子皇帝来和谈的,那这绝对没有什么和谈的余地。若你想要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朱斌可以答应…”
朱斌的态度似乎祖大寿早已猜到了,他苦笑了声说道:“武英王,说实在的,我这次来本来也没有抱着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我可以告诉你,眼下盛京集结了有八万左右的兵力。若是拼死一战的话,纵然武英王能够获胜,我看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是相当惨重的。
祖大寿为武英王计,为明军计,不如接受清朝的和议条件。让清朝割让一半以上的土地,并缴付大量的赔款。清朝的土地本来就不多,再有了这么一个议和地条件。我看用不了三年的时间清朝就会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朱斌缓缓摇了摇头:“山海关大战之后,我大明也正是这么做的。当年可以等,但现在我不会再等下去了。我知道要攻克盛京,哪怕在火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肯定一样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这样地代价,我们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三年?再让女真人苟延残喘三年吗?再让十万。几十万的汉人死在女真人的虐待之下吗?总镇大人,你可以出去问问,问问大明的将士们答应不答应。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地水师,已经开始登陆。对盛京的攻击即将打响!”
祖大寿眼皮跳了一下,对盛京的攻击即将打响!长伯,不是做舅舅的不肯帮你,实在是舅舅已经尽了自己最后的努力。现在的朱由斌,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地朱斌了!
朱斌面色缓和了些,笑道:“好了。总镇大人,和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你今天来,朱斌特意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总镇大人请入席,以便让朱斌报答昔日之恩!”
也不容祖大寿分说,便被朱斌半拉半拽的拖到了酒席之中。祖大寿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话,便被老部下们灌了几大杯酒。喝得稍稍有些急了,面上一片红晕。
“总镇啊,想当年建昌城下。总镇叱咤风云,金虏闻总镇之命无有不闻风丧胆者。朱斌有的时候总是在想,若今日我明军中,能有一面祖字的大旗迎风飘扬那该有多好?”朱斌看起来似乎也有了几分醉意,端着酒杯微笑着地说道。
祖大寿也不变色,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这人的命运早就是天注定的。想改也改不了。那日。建昌城下,我给你和长伯各五十骑兵。结果你们都得胜了,大明的一对文武将星从那天后升起。只是现在你们却各自为敌…”
“谁说命运是不能改变地?”李天齐重重放下了酒杯:“国难时京师沦陷,狗鞑子大举入关,可不一样被咱们江南军都给打垮了?祖大寿,我告诉你,等我杀进了盛京,那些狗鞑子,一个也不要想从我老李的刀下逃生,我要杀它个血流成河…”
“天齐啊,你这脾气可得好好改一改。”祖大寿叹了口气道:“以前你当我部下地时候了,论勇敢谁都比不上你,可就是不太肯动脑筋。光靠勇敢,最多就是一个大将。可要动了脑筋了,我看十年之内,你就可以成为大明的元帅!”
朱斌听了微微点头,这祖大寿不管人品怎么样,可看人终究还是有眼光的。
“文邦啊,我和你说。”也不知祖大寿是真醉还是装醉,居然大咧咧叫起了朱斌的表字:“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和长伯又是结义兄弟,我求你件事,等盛京城破后,念在咱们的这一点地交情上,放长伯一条生路吧,这孩子心高气傲得很…”
朱斌沉默在了那,是啊,将来自己会怎么处置吴三桂?放他走,是绝对不可能地事情。杀了他,或者把他关押起来?可以吴三桂的性格会容忍自己成为囚徒吗?
祖大寿睁着醉眼说道:“我不会让你白做地,我告诉你一个女真人的秘密。那天多尔衮发动叛乱的时候,你知道长伯是怎么进入盛京勤王的吗?女真人在皇宫中有一条密道,顺着这条密道就可以通往京师。文邦,你自己心里清楚了就好!”
朱斌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密道?进入盛京的密道?
“可我看,你要想从密道直接进入盛京,好像不太可能。”祖大寿像是看出了朱斌的心思:“女真人的皇太后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想来会早有防范,不过,要是盛京守不住的话,她会不会带着皇帝,从这条密道跑出去,我可就说不好了。”
“来人。”朱斌叫进了亲兵,拿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上了自己的大元帅印,细心地将其吹干,将它放到了祖大寿手里,说道:
“总镇,我到现在依然还看不起你,以后也永远看不起你。可是你今天带给我的这个情报,非常有价值。就凭这,已经能换取你自己的性命了。
这张纸你拿回去,这上面是明军征虏大元帅的金印,它能保你全家在城破后不死。但仅仅能保你一家而已,至于吴三桂怎么处置,我还没有想好。
看在昔日交情我劝你一句,做汉奸的滋味未必好受了,真正到了危难关头满人保不了你。回去后,有机会的话就尽早离开盛京吧,再不要再贪恋这个位置了…”
祖大寿小心地收好了这张护身符,站起身来向他的老部下们深深一揖,说道:
“诸位,我祖大寿成了汉奸,本来也没有颜面再见你们,今日一见,它日还不知能不能再活着看到你们,祖大寿这就去了,还请诸位将军保重!”
当他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说了一句:“文邦,长伯让我转告你一句话,盛京城里的三万汉人百姓,已经顺利出城了,你,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攻城了。”
祖大寿就这么走了,背影落寞苍老。这人曾经是大明难得的将领,可最终却成了可耻的汉奸。现在的他就算想要回头,也没有路让他走了。
但他临走时最后的话,却不禁让朱斌为之动容,本来他还在谋划,一旦攻击盛京开始,城里的那些无辜的汉人百姓怎么办。可现在,吴三桂,却已经替自己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吴三桂,吴三桂。你终究,还是为汉人做了一件好事。这时朱斌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整个盛京,已经被燃烧在熊熊大火中,满人正在呼号着,火光里,一张面容清晰无比,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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