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奔腾,尘土飞扬。
远远的,五万残兵败将的身影出现在沧州城外。
看着紧闭的城门,冒顿强压怒火,他怒声道:“好大胆的曾志宏,朕必灭其九族。”
哈密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迟疑地道:“曾志宏既已做出了那等丧尽天良之事,他唯一的活路就是跟着我们一道离开,又怎么会再度反叛呢?”
“单于,待微臣去看看。”括拔鹰轻声说道:“也许,此城的守备已经换了人了。”
他们之所以记得曾志宏,那是因为他是所有投降匈奴的汉人中最为彻底的一个。
非但如此,此人的才干亦是十分了得。沧、并二州在他的治理下,是最为安定的二个大州。
曾志宏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们不齿,但是正因为如此,对待他却也是最为放心。
是以括拔鹰不免怀疑,是否有人已然取而代之了。
冒顿回首看了眼人马俱疲的大军,叹了口气,道:“去看看也好。”
哈密刺脸色一黯,他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五万人行军,所需的粮草、物资和药品等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想要维持大军所需,他们一路之上已经顾不得什么善事汉人的这一套了。
就像是一群蝗虫,他们所过之处,立成一片荒芜。
但是抢劫而来的那些东西,对于这近五万的大军来说,那是九牛一毛,远远不足所需。
沧州城是附近最大的城市,也唯有这里,才能收集到提供给五万人所需的一切物资。
所以冒顿等纵然是心知不妙,但依旧是怀着一线希望。
只要能够打开城门,使得部队入城,那就足够了。
“曾大人何在……”括拔鹰策马逼近城墙,他看了眼城头之上站满了的人群,高声喝道。
“本官在此。”
大门的那段城墙之上,数人向二边唰地一下分开,露出了正中的曾志宏。
“曾大人?”
括拔鹰并未见过此人,心中颇有几分疑虑,询问道。
“不错,正是曾志宏。来者何人?”
“本将括拔鹰,曾大人,请你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曾志宏嘲笑道:“为何要打开城门,莫非是要放尔等进来么?”
括拔鹰心中虽然气极,但他脸上却是晒笑着:“曾大人,墙头草就那么好当么?你以为,许海风会放过你么?”
“许统领是否放过本官,用不着你来艹心。不过,本官倒是有一件私人礼物想请将军带给冒顿单于。”
说罢,曾志宏一挥手。
他身边的一位箭手立即搭箭上弦,射了出去。
这一箭速度并不快,就在括拔鹰面前数米处坠落下来。
箭枝之上,栓着一个包裹,四四方方,只看形状便已可知,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盒子。
括拔鹰也不下马,伸手一艹,已是银枪在手。
他枪尖轻挑,在包裹上点了一下,便已将其挑至半空,落于手中。
顺手解开包裹,他的脸上微微变色,这东西的大小他并不陌生。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他已经可以猜出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了。
这东西又如何能够带至冒顿单于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就是一颗经过了硝制处理的人头。
“这是贵族在沧州的守备将军笆藉,今曰就还于阁下了。哈哈……”
曾志宏放声大笑,有着股说不出的爽快味道。过了半响,他收住了笑声,高喝道:“括拔将军既然来了,又怎么不带点礼物回去呢?”
他一挥手道:“来人,弓箭伺候。”
城头之上,众人齐声应诺。顿时数千张弓同时拉开,向着括拔鹰如同雨点一般飞来。
括拔鹰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却知道,此时绝非逞那血气之勇的时候。
他并不是宗师,如果身处万箭齐发之下,怕是难以幸免。
就在曾志宏收住了笑声之时,他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先一步的掉转马头,逃回本阵。
曾志宏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呼可惜,此人见机倒是极快。
冒顿等人远远的看到了前方的情形,不必等待括拔鹰的回应,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传令全军,给我攻城。”冒顿怒容满面,狠狠的吩咐道。
就连一个小小的沧州城,也来落井下石了。
旁边的众位将领人人面带忧色,此时绝对不是强攻之时,但冒顿显然正在气头之上。谁去相劝,只怕那股子晦气就要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单于,不可……”
哈密刺连忙劝阻道,这里,怕是也唯有他才有这个资格了。
迎着冒顿暴怒的目光,哈密刺道:“前有坚城,后有追兵,我们粮草不足,士气低糜,不能开战。”
冒顿一怔,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番道理他自然明白的很,做为统兵大将出身的冒顿,若是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那他也没有资格去继承单于之位了。
只是,自从他登基以来二十年间,已经很少有人会光明正大的违逆他的话了。
曾志宏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又怎能不让他暴跳如雷呢。
但他终究还是一位知进退的枭雄,沉吟片刻,终于不甘心的道:“绕城而过,走……”
他策马奔行了几步,突然勒马回首,对着城墙之上的曾志宏,喃喃地道:“看着吧,你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
烈马怒嘶,军容鼎盛。
同样的一望无际的大军,列阵于沧州城前。
在这只军队的中营之上,高高的飘**着,是黑旗军的血色大旗。
城头上,曾志宏神色平淡,他对着身边一位年轻汉子道:“克韦,为父交代的话,你可曾都记住了?”
曾克韦抬起了头,在老父的注视下重重点了下去,他的双目之中有着深深的眷恋,那是一种对于亲情无法割断的不舍。
读懂了曾克韦眼中的含意,曾志宏轻叹一声,他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克韦,以后曾家可就要靠你了,不要让为父失望才好。”
哽咽着无法说出任何话来,曾克韦只是重重的点着头。
城门大开,一骑缓缓驰出,向着黑旗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是他……”
许海风意外地惊呼了一声。
身边的林家徽识相地应了句:“主公,您认得他?”
“他就是沧州城知府曾志宏。”
“是这个畜生……”李冠英突然怒发冲冠,他握紧了手中刀把,就要冲上前去。
“刘将军,你要做什么?”
不悦的语气传了他的耳中,李冠英勉强收住缰绳,他回首道;“主公,此人临阵叛敌,又残杀忠良之后。这等人又如何能留。”
“我知道,不过,我已经说过了,凡是弃暗投明者,一概既往不咎。”
李冠英狠狠地一甩马缰,虽然此时忿忿不平,但他已经没有了违背许海风的意思。
“曾大人……”许海风上前见礼。
“许统领,真是想不到,接收本城的,竟然是你。”
“是啊,真是多年不见,可惜……陈信宏陈将军已经不在了。”许海风淡淡的说了一句。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曾志宏的脸上,却是不见半分波动,他的目光清澈,更是心胸坦**。
曾志宏微微抱拳,道:“许统领,沧州城已然大开,就请接收了吧。”
他哈哈一笑,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扫过,看了眼整齐的队列,他仿佛放下了一件心事,就此转身拍马而去。
※※※※
曾府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屋,曾志宏提着一壶浊酒,踏了进来。
小屋之中,只有一个灵桌,一把椅子。
灵桌之上,摆着二个牌位。
曾志宏上前,轻轻地抚过了其中一个,叹道:“陈老弟啊陈老弟,我们终于赢了。”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许海风,也罢……他始终是一个汉人,只要是汉人,那就成了。”
他倒了一杯酒,瞄了眼那浑浊的酒水。
“我答应过,会给曾家列祖列宗,会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的。”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探手取过了另一个牌位,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仅有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陵字。
曾志宏的身子抖了一抖,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扶着灵桌,艰难的移动着,步履维艰的来到了旁边的那唯一的椅子前。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重重的将自己的身体抛进了椅中。
他的双眼已经开始迷离,眼中的瞳孔再也无法找到一点聚焦。
但是,他的那双手,依旧将那面小小的灵位抱在了怀中。
就像是抱着最为珍惜的美玉一般,小心翼翼,唯恐不周。
一张充满了惊骇的小脸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颤抖的小手,将他拥入怀中……
脸上的惊惧逐渐褪去,留下的,是一脸的依恋和童真。
“我来陪你了……”
一滴水珠缓缓的滑落,掉在了地面之上,碎成无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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