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洛州城中,神仙居外,王无极和高立仕两个身着便装,齐齐出现在了门口。
这神仙居集酒楼、客栈于一身,同样也是九洲商会的产业,掌柜自是最善经营的人物,当然认得登门的这两人身份,知晓这两个虽是太监,论手中权势却几乎超过宰相。
如此,这掌柜忙将亲自接待的礼部尚书抛在一边,亲自迎到门口,拱手施礼道:
“原来是两位总管大驾光临本店,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这句说完,这掌柜便颇为恭敬的将两个大太监往里请,谁料到王无极根本没有理会,高立仕也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
“贵客未到,我同大总管还需在门口迎接,你且先将最好的客房腾出来,再置办一桌最上等的席面。”
那掌柜见两个大太监竟是陪客,自然知晓此番是有真正的贵客临门,忙打点精神道:
“两位总管放心,本店立马安排一所最精致的别院以作贵客住处,同时极力整治各类拿手菜肴,保证令贵客满意。”
两个大太监闻言挥了挥手让掌柜尽快安排,又向前来问好的礼部尚书点点头,便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当真是一派倨傲模样。
神仙居门口的动静,自是很快的传到了里间众酒客、住客耳中,众人于探头探脑、交头接耳间,纷纷猜测此番两个大太监等待的贵客将会是谁,甚至有人猜到此番是否乃是李牧天微服私访。
片刻后,那些关注着门口动静的酒客、住客齐齐发现,两个大太监面上的倨傲突然消失,迅速从权势滔天的大内正副总管,变回了点头哈腰的太监真身。
眼见这般情况,众看客精神都是为之一震,齐齐拿热切与八卦的目光看向了门口,但在稍后,他们却有了微微失望的感觉――
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人出现了,看两个大太监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明显便是此番正主儿无疑,但他相貌没什么特点,肤色还颇为黝黑,虽说举止有种潇洒的名士风度,身份却并不显得如何尊贵。
不过,正当众看客为这中年人貌不惊人而略感失望时,那中年人身后又闪出一青衣小帽的书童来,这书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看来比女子还要俊俏数分,当真是好一个美少年。
须知书童、家仆等贴身随侍,也可用以彰显主人身份,这小小书童能有这般风采,也使得众看客对那中年人高看了无数,心中一时又有了真人不露相之感。
但也正在这时,紧随在那小书童身后,又有一作家仆打扮的汉子出现,却让众看客眼珠子落了一地,继而对那中年人的感官打回原形。
这汉子体型极为魁梧,胸口布满狂放的胸毛,粗看威风凛凛如铁塔一般,但细看之下,却是说不出的怪异别扭――
那眉头紧蹙、嘴巴紧闭的模样,还有那隐隐有些发青的面色,完全和其体形不搭,反是显出一种不适的虚弱感;
那一只手捧着肚子、腰也是吃力的半弯、更兼一步一挪的行走姿态,也是艰难的有若一个老妇,颤颤巍巍风吹就倒;
而最夸张的,却是其另一只手还挽着个油迹斑斑的竹篮,里面搁着数根油条、小半个烧饼、半笼包子、大半只烧鹅,此外还有瓜子花生等物,最显眼更有一串为小童所喜的糖葫芦。
这些形象汇聚到一起,又哪里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分明是一个已然风烛残年、却仍贪好零嘴的老妪,那中年人以其为家仆,又让众看客如何看得起他?
而在此刻,那中年人于神仙居门口出现后,虽感应到无数目光的瞩目,甚至还察觉那些目光接连变化,却如何知晓众看客心头所想细节,只在心下苦笑之际,对面前恭恭敬敬的两个大太监拱拱手道:
“两位总管,你们这般站在门口迎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某身份如何尊贵,倒让赵某一时成了众矢之的了,还请两位就此回返吧,赵某自在此住宿歇息。”
那中年人不是赵硕乔装的赵教授还能是谁,而两个大太监听他说话后,却是纷纷急道:
“教授,今日你一路深入基层、调查民意,可谓极为辛苦,我两人有意陪教授饮酒说笑、以放松休息一番,不知教授意下如何?”
两个大太监如此用意,自是想与赵硕拉拉关系,以好生为李牧天鼓吹一番,若是能免去明日的民意调查便是更好。
但赵硕自知真实身份如何,又哪愿与这两个大太监过多废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淡淡道:
“两位总管的好意,赵某心领便是,自随意用点饭菜便行休息,不劳两位总管再行相陪了。”
两个大太监虽然都着紧立功,但以高立仕最为心急,见得赵硕还是拒绝,便又是双膝一软要跪下纠缠。
但在这时,王无极见赵硕皱了皱眉,忙一脚踢在高立仕的屁股上,同时口中对赵硕讨好笑道:
“我俩乃是残缺之人,也不配与教授作陪,既然教授喜欢清静,我俩稍后告退便是,只是教授可得要我俩出出力,至少将教授送到客房才是。”
赵硕与两个大太监说话时,都未传音入密、也没有压低音量,神仙居中那些有修为的看客听得后,见两个大太监姿态极低、甚至自甘轻贱,都是齐齐抽了一口凉气,看向赵硕的目光再行变化。
众看客的目光改变,便也再次为赵硕感应,他此番倒是想通了缘由,心下苦笑一声后,也觉在门口说话极不合适,便点了点头道:
“两位总管,非是赵某拿架子看不起两位,实乃赵某此番前来洛州,肩负着书院极为重要的任务,在做出定论之前,不宜与两位接触过多,以免判断会受到交情的影响。”
在明湖书院正牌教授的眼中,似王无极、高立仕这等阉人,便是玩弄权术、屈膝媚上的代名词,只怕连话都不愿与这两个多说。
但赵硕当然没有这般想法,故而说话并未扫这两个大太监面子,这两个闻言心头也颇为舒坦,却是对视一眼相互传音道:
“此人不像明湖书院那些书呆子般迂腐、言行颇知变通,自是代表难以糊弄,而他又如那些书呆子一般坚守道德底线、办事极其认真,显然也开不得后门,难怪明湖书院会以他为客座教授,请他来调查陛下是否英明。”
两个大太监有了这般看法,却是不约而同的齐叹口气,心头一片郁闷道:
“此人难搞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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