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色,好似憋着一场大雨,往年的这个时刻已经开始下雪了,可今年却很奇怪。
老郭已经打了四五次电话过来,让易永恒去乡政府,可是他却没有理睬,挽着他的手,即使寒风互相,刘菲也没感觉多冷。
远处几道身影引起了易永恒的注意,拉着刘菲,易永恒快步走了过去,刘菲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跟了过去。
一会功夫他们就追上了那几道身影,近处一看,刘菲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前面的几人都只有十来岁左右,甚至最小的才七八岁,但是他们的肩膀上却担着两个比他们人还要大的两个草垛,草垛拖在地上,虽然只是背影,但看他们走路的姿态,可以看出这担子很重。
“他们……他们…….”刘菲满脸的难以置信。
易永恒却没有回答刘菲,径直的走了上去,山沟里的孩子就是这样,从小就要帮家里干农活,放学回来不是去打猪草,就是去担油菜竿子,或者就是去扛草垛,从小长在山里,易永恒自然明白,尤其是双休日,基本上都是去山里砍柴火,以备过冬。
刘菲诧异的跟了上去,只见易永恒走到几个孩子边上,一只手就将第一个孩子的草垛提了起来,随后就是前面几个孩子的,几个孩子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个奇怪的人把他们肩上的草垛都提在了手上。他们有些害怕,却没有跑开,而是直勾勾的瞪着易永恒。
“我帮你们担回去如何?”易永恒用地道的湘南方言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如此,几个孩子又高兴又惊讶,易永恒的方言显然打消了他们心中的戒心,而此时刘菲也走了上来。几个孩子一回头,看到刘菲都呆住了,清脆而充满童稚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好漂亮啊。”
听到这话,刘菲不明所以,因为这几个孩子说的都是方言,她自然听不懂,不过一听这声音,刘菲倒是奇怪道:“你是女孩子?”
几个孩子一愣,显然是因为刘菲的普通话,而此时易永恒提起草垛走了过来:“这个小女孩说你漂亮呢。”
“会说普通话么?”易永恒转过身对着几个孩子道。
“会。我们都会。”几个孩子高兴着说道,不过这普通话倒是有些蹩脚,不过刘菲总算是听懂了。
几个孩子看着易永恒和刘菲,充满了羡慕和好奇,在这里基本上没有电视,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山里的孩子可能在读高中之前,都不会见到外面的世界,因为他们没有那个空闲,也没有那么富余,他们两人的打扮,在他们眼里绝对是新奇却又美丽的。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她盯着刘菲的头上发髻显得羡慕又欢喜,刘菲笑了笑,随后取下头上的一个发簪,走到小女孩身边,随后递给她道:“喜欢么?送给你。”
小女孩一听,欢喜的看着刘菲,就要用手去接“小妹,妈妈说不许乱要别人的东西。”
一听到这话,小女孩的手顿时缩了回去,看着发簪可怜巴巴的,想要却有不敢要,他转过头望着旁边的小男孩嘟着嘴。
“小妹,等哥哥长大了,出去打工,到时候一定买给你。”小男孩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轻声道,听到此话,小女孩才露出了笑容,脸上的表情也就消失了,不过偶尔会偷看一眼刘菲手中的发簪。
“大哥哥,把草垛还给我们吧,晚回去了爸爸要骂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孩开口道,其余几个孩子也是这样,期待的看着易永恒。
闻言,易永恒摇了摇头,随后将草垛放回了他们的肩膀上,随后几个孩子又笑嘻嘻的担着草垛慢慢的走回去,依稀可以看到他们小背略显弯曲。
“惊讶么?”看着他们那小小的身影易永恒问道。
“嗯。”刘菲点了点头,她从小出生在豪门,什么东西想要没有,一个发簪却令一个小女孩那么欢喜,尤其是那个小女孩看起来都不像女孩,好似男孩一般,她穿着和几个男孩子几乎一摸一样,唯一可以分辨出来的就是那清脆却又充满童稚的声音。
“他们的父母怎么狠心让他们做这么重的活。”刘菲气愤道,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区别太大了,城里的父母宠溺自己的孩子还来不及呢。
“你错了,不是他们的父母狠心,因为他们的父母担负的压力比他们更重,无论是乡村里的孩子,还是山村里的孩子,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做家务,做农活,这样也许能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们才会去看书,写作业,可以说玩耍几乎和他们无缘,因为他们的父母都穷怕了,甚至有些家庭的孩子连书都读不起,从小就给家里干农活,一辈子都是农民。”易永恒吸了口气:“稍微有点钱的,会望子成龙,因为他们穷怕了,即使不惜一切,也要让孩子考上大学。”
“这……”刘菲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
“看到刚才那小女孩的眼神了么?”易永恒问道。
“嗯,如果不是她说话,恐怕我还以为她是男孩子。”刘菲回答。
“这就是山里人,在全中国太多了,不知道你上网有没有看到网上说八零九零都是废掉的一代人。”易永恒说道。
刘菲尴尬的摇了摇头:“我上网一般不看这些新闻,不过我好像听说过,可我也是八零后啊。”
“其实啊,这不怪八零九零后,因为他们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个孩子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易永恒问,刘菲只是摇头,他才继续道:“羡慕,这些孩子都是九零一代,他们终将要走出大山的,而大山外的社会充满了激烈的竞争,物欲横流,这这样的社会中他们会产生自卑感,和城里的孩子相比,他们就是乡巴佬土包子,试想一下这谁能忍受的了?菲,如果是你,你能忍受被人歧视的眼神么?”
刘菲摇了摇头。
“这样的心理,这样的环境会造成什么?有些人可能会更奋发向上,但那只是少数,有些人可能会甘心命运成为一个打工者,有些人可能会去迎合这个社会,甘心卑躬屈膝,但这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了心里的不平不忿,有些人会走向犯罪的道路,走向堕落的道路,所以说八零九零后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声色犬马的社会,错的是那日益拉远的贫富差距。”易永恒淡淡道。
“可是这难道是应该的么?他们也有机会去拼搏啊,他们有机会去创造的。”刘菲反驳道。
听到这话,易永恒笑了:“呵呵,菲,你错了,起点不一样注定命运不一样,这个时代已经变了,在八零之前的那个时代,外界的诱惑对很少,叫平均主义、社会主义,所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涨工资一起涨,无论到哪里人与人的关系不是功利的。现在不一样了,即使你出身在城镇里,不是官二代富二代的话恐怕要想在这个社会建功立业,那都是梦,想当初我刚到你们家去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想么?”
刘菲依旧摇头。
“我非常诧异,我做梦都想不到原来中国某些人的家会那么大、那么豪华,你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吗?是羡慕,是惊讶,是自卑,更多的是愤恨,我想为什么我们家不是这样,为什么同样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区别是这么大,为什么我用心读书,成为省高考状元,但是人家却只要稍微动动关系就可以进大学,即使参加工作,也是他们优先,这要怪我没生在一个好家庭么?”易永恒有些激动:“不,我不怪,要怪只能怪这个社会,这个环境,这个体制。”
刘菲沉默了,易永恒说的何尝不对,她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什么名牌大学只要他父亲动动关系,就可以进去,什么东西,只要她想要父亲就可以买来,她想到了易永恒,如果他没有那个神秘小壶的话,他现在还会站在这里么?答案肯定是不会,可能他已经被自己给戏弄死了。
“中国任何一座城市,像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离开这座城市五十公里,眼睛一下子就会面对贫困,这就是差距,上面每天都在说改革,每天都在说变好了,实际上也就是糊弄一下百姓而已,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深入基层你就会发现什么是贫穷,可是社会不仅仅没有负担责任,反而归咎到八零九零这一代人身上,这一代人经常会问一个问题,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问,如果没有这样的环境,没有这样的贫富差距,每一个人的起点都是一样,谁愿意堕落,谁愿意去犯罪,谁愿意卑躬屈膝,谁愿意问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听了这么一番言语,刘菲只是默默的看着易永恒不开口,她明白易永恒说的对。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哪怕刀山火海,我们生死共赴。”这一番话让她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她永远都锁不住,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的支持他。
“现在的中国就是一个商业化的社会,能赚钱,一些人什么都干的出来,极少数人活的很痛快了,可大多数人却不痛快,很多人都问我想要做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想要中国那多数活的不痛快的人,活痛快了。”易永恒脸上坚定:“走,是该回去了。”
“嗯,刚才你为什么不帮那些小孩提草垛,又还给他们了”
“呵呵,我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其实我很羡慕他们现在,因为他们都有一颗纯净无暇的心,可是以后到了社会又会怎么样呢?就和中医一样,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我要做的是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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