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大宇宙,人身小宇宙。故此一切神通变化,悉具自足,不假外求。如何发掘本身神通变化?《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之中,正有通过身口意三密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终于明心见性,即身成佛的无上法门。
身、口、意三密,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分三,实为一如。以不动根本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和宝瓶印等九大手印为宗,可从中衍生出千变万化的无穷手印。既可以之降魔卫道,亦能以之治病救人,真可谓妙用无穷。
神足经为佛门武学功法之源。其中关于这手印的部分,流传甚广。身口意三密既然为一体,则手印之外,往往更需要用真言配合。以之演化为武学,则以手结印,口诵真言,便能振动体内相应气脉,产生不可思议之效力。
陈胜从神足经当中领悟九大手印,此时已修练至三密如一的境界。其实无需结印诵言,单凭存意观想,就能发动九大手印的宏大威力。所以他刚才根本用不着当真开口发声。即使开了口,也不一定非要说“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不可。
事实上,即使陈胜说“反清复明抢钱抢娘们”、“信春哥满血原地复活”、“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效果都是一样的。当然,陈胜也不会当真如此恶搞便是了。何况吼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别人一定听不懂,那就难以收先声夺人之效了。故此陈胜还是依着对方,同样念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果然立刻震慑得对方惊疑不定。
这九个字,其实来自东晋葛洪所著道家宝典《抱朴子》内卷之登涉篇。原文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唐玄宗开元年间,有三位天竺僧人——善无畏、不空、金刚智——入长安,传授密法,被称呼为开元三大士。密宗在中土风行一时。故此,便有人把密法中的九大手印配合《抱朴子》的九字。后来天长日久,逐渐以讹传讹,似乎这九字天生就是和九大手印一起的,倒很少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佛道合流的产物了。至于适才那人所吼的,则是《快慢九字诀》,为唐密与藏密两宗合流所发展起来的一门绝技,不过比起神足经的正宗本源,当然是差得远了。
“快慢九字诀,不见得就是吐蕃专利。”陈胜淡淡道:“真言咒唱,更非吐蕃所独创。十方万界,有佛法处就有九字梵唱。所以雷损雷总堂主,你也不必在这里纠缠了。杀死你几名堂主的人不是我。现在,你应该更加关心苏楼主的,不是吗?”
虽然那张原本雪白的手帕上,再度染上了一滩怵目的红,但苏梦枕咳完了。很少人能够忍心听他咳完,不过终究还是会完的。他一咳完,就把手帕小心地摺叠好,然后塞回袖子里,活像在像收藏一叠价值上千万两的银票一样。当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抬起头来,淡淡道:“雷总堂主,你好。”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他就站在墙头之上,背负双手,俯视众人。虽然面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但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动手。冷哼道:“不好,我非常不好。我的四堂主、七堂主、八堂主都被你杀了,我怎么好得起来?”
苏梦枕淡淡道:“好说。苏某的三位兄弟,也被你杀了。大家彼此彼此。”
雷损一皱眉,凝声道:“三个兄弟?花无错和余无语可是你自己杀的。”
苏梦枕面不改容,道:“或者他们曾经做错了一些事。不过无论如何,在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之后,那已经过去了。之前他们是苏某的兄弟,之后仍然是。”
雷损冷笑道:“好。苏梦枕是怎么看待兄弟的,我记住了。不过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苏梦枕轻描淡写道:“那就要看雷总堂主你打算怎么办了。无论如何,苏某总是奉陪到底的。”
雷损又看了苏梦枕半晌,终于缓缓点点头,道:“今天死人死得够多了。本堂主身上的麻烦也已经不少,所以不打算再办什么。既然这里之前是金风细雨楼负责的,那么之后也没有需要改变,对不对?”
苏梦枕又再轻咳两声,道:“雷总堂主是长辈。长辈有命,苏某自然无不听从。”
“无不听从吗?哼!”雷损冷笑一声,然后再没理会苏梦枕,转身过来望向陈胜,凝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过现在,看来阁下的环境不是太好啊。六分半堂刚刚失去了三位……嘿,应该是四位堂主。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补上这个空缺?”
“哦?我吗?”陈胜心中微微一动,道:“但我姓陈,可不是姓雷啊。”
雷损凝声道:“本堂的大堂主狄飞惊也不姓雷。”
苏梦枕忽然道:“六分半堂有很多人都姓雷。但在金风细雨楼,就只有我和舍弟两个姓苏。而金风细雨楼也刚刚失去了两位副楼主。”
雷损微微眯起眼睛,森然道:“苏梦枕,你真的很讨厌。凡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争一争吗?”
苏梦枕习惯性地咳嗽两声,缓缓道:“不敢。只不过,六分半堂已经有了‘低首神龙’狄飞惊,未必再容得下一位‘拨云开雾铺血途’陈胜吧?人才虽然重要,但有些时候,也不是越多越好的。勉强把两者纳于一堂,对于六分半堂而言,恐怕是祸而非福啊。”
雷损闻言,神情微动,意态沉吟。陈胜则剑眉轻挑,道:“‘拨云开雾铺血途’?这个称号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的?”
苏梦枕微微一笑,回首道:“陈兄弟,你自出道以来,一切所作所为,皆已被天下所传诵。江湖上皆言道,在小商河,你先救了杨家将后人杨再兴将军,然后又于万军当中,悍然斩杀金国四太子金兀术。不但就此解围小商河之厄,更致使金国大军就此四分五裂,守不住汴梁开封,更占不了黄河以南土地,只能仓惶北顾。对于久受女真鞑子蹂躏的百姓而言,岂非正是‘拨云开雾’?而这份功业,一步一步走来,脚下踏的都是女真鞑子鲜血,称呼为‘铺血途’,也十分恰如其分啊。陈兄弟,你以为如何?”
陈胜摇摇头,道:“谬赞了。金兀术固然死于陈某之手,但真正驱逐鞑子大军,收复黄河以南失土的,是岳元帅和岳家军十万将士。要说拨云开雾,让大宋旧京故土的百万百姓重见青天,那也是岳元帅的功劳。陈某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苏梦枕淡淡道:“话虽如此,岳元帅始终并非江湖中人。江湖中人眼中所见,自然也只有陈兄弟你的所作所为了。这个暂且不提。陈兄弟,你对于加盟金风细雨楼,出任副楼主一职,可有意见?”
陈胜摆摆手,凝声道:“个人名位不过小事。现在头等大事,是岳元帅的安全。元帅为国之栋梁,身系大宋盛衰关键,绝对不能出事。在十三凶徒尽数伏法受诛之前,陈某心中容不下其他事情,请见谅。”
雷损目光闪烁,道:“好。陈兄弟这番说话,实在说得好。不过日前陈兄弟斩杀了钦差,目前还是带罪之身,恐怕很多事都不适宜出面吧?本堂主也是大宋子民,对于岳元帅的敬仰,却不会落于任何人之后。十三凶徒已经知道岳元帅所在,这里不能再住了。恰好六分半堂地方宽敞,不如就请岳元帅来我们堂中作客,如何?区区十三凶徒,哪怕他们都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可以闯进六分半堂,伤害得了岳元帅半根头发。”
苏梦枕淡淡道:“雷总堂主说的倒也没错。若住在六分半堂,十三凶徒当然不足挂齿。不过……听说金国派来和大宋议和的使者,那个叫什么完颜亮的女真鞑子,现在也是住在六分半堂吧?还有,苏某听说这次女真鞑子皇帝派来与官家议和之前,曾经说了一句话,叫做什么‘必杀飞,始可和’。所以……嘿,岳元帅假如当真住进六分半堂,想来也不是太方便吧?”
雷损干笑两声,道:“那是朝廷安排下来的差使,本堂主也无可奈何。朝廷有令,难道苏梦枕你能抗命不从?但本堂主只是奉朝廷命令行事,金国鞑子若想要使唤本堂主,便只能做他的春秋大梦呢。何况……嘿嘿,岳元帅住进金风细雨楼,也未必就能有多么安全。别忘记,刚才你那两位兄弟,可是明目张胆向着岳元帅放箭啊。”
花无错和余无语两人,分别是被六分半堂收买的奸细。他们指挥部下向岳飞父子放箭,即使不是六分半堂所下的命令,也绝对和雷损扯不开关系了。但雷损这头老狐狸,却反过头来就利用这件事向苏梦枕倒咬一口。关键是之前苏梦枕已经说过,花无错与余无语两人还是自己的兄弟,故此,就不方便再以此事和雷损辩驳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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