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玉鼎道场也因在中土帝国声威隆重,玉鼎道场尤三良,在各方修士当中实力最高,故而如今这一队仙门中人里,隐隐已将尤三良当做了领头之人。
当张青问众人去而复返,走又不走,所为何事之时,众人皆不言语,只转身看向尤三良,让他来做决断。
尤三良朝张青拱手施礼,问道:“昨夜宣明山上,剑光冲天而起,我等心忧宣明道场,这才去而复返。”
张青神色稍稍缓和,道:“多谢诸位关心,我宣明道场屹立五千年,至今岿然不动,自然有保全师门的能耐,无需各位担心。”
尤三良问道:“既如此,那不知道友可否告知,昨夜那一剑,是因何而起。”
张青道:“我师弟横江,昨夜在山顶游玩,心有所感,道心通明,顿悟了一道剑诀,这才有了那一道辉耀天地的剑光。我横师弟自拜入师门以来,时不时就会道心通明,时不时就会有所领悟。对横师弟而言,此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早就习以为常。而我宣明弟子,亦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尤三良心中惊叹,还要再问,却被宋可打断。
“老张!别跟他们多费口舌,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为了我宣明道场的安危而来?”
宋可从不远处的木屋里探出头来,冷冷说道:“他们昨天离去的时候,距离横师弟施展出那道冲天剑光的时间,不过区区半日而已。他们若心忧我宣明道场,必会在昨晚后半夜之时,就来到了我宣明山,何须等到现在?”
“我宣明道场比不得世间诸派,没那么多闲钱供养宾客,就不留各位在我宣明山多住了。”
张青衣袖一甩,道:“诸位慢走,不送!”
众人未曾想到这张青竟如此不讲情面,又因宋可那一席话语说的全是实情,众人一番面面相觑之后,便摇头离去。也有些年轻气盛的弟子,见张青宋可如此冷眼相待,本要反驳几句,虚张声势,却被他们的师门前辈及时制止。
如今的宣明道场,又怎是中土帝国其他各派,能够得罪的?
众人只得各自离去,准备回到师门之后,再按照先前各派商定好的计划,筹集礼物,再来宣明道场拜访,要把宣明道场奉为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的盟主。
至于宣明道场愿不愿意做这个盟主,各派却管不了那么多。
不论如何,这事情提出来之后,就已算是对宣明道场表明了态度与敬意。
“老张,你且守在山门处,我回去将此事禀告独孤师弟。”
宋可等到众人远去,便翻身飞出木屋,朝张青叮嘱一声,沿着宣明山的玉石台阶,大步往上而去。
莲花鲜妍,莲叶如玉。
慎固来到宣明山时,在这台阶道路两旁,种下的莲花,已成了宣明山一道瑰丽奇景,由下往上看去,视线之内,莲叶接天,无穷碧玉,似通天仙路。
因昨夜突生战端,慎固、洪馨菡、赵清雪三人,又在宣明道场留了一夜。仙门中人来去纵横,飞天遁地,本连夜赶路也无妨,只是按照世间规矩,除了烧杀抢劫之辈以外,正常有礼有节之人,素来都没有夜间赶路的道理。
于是,宣明道场在早膳时分,备下宴席,为紫霄宫之人送行。
今日赵清雪的态度,变得平和了许多。他找了一个理由,坐在横江身边,一边默默的喝酒,一边偷偷的打量着横江,只让横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意和这个赵清雪同桌饮。
好在赵清雪虽满眼柔波,却没怎么开口说话,否则横江早已按耐不住,要离席而去。
宴席过后,宣明道场之人将紫霄宫三位宾客,送至宣明道场中门之处,也就是那座建立在宣明山的山腰之处,分判内门与外门的牌坊大门。
别离在即,洪馨菡灿烂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愁绪,深深的看了横江几眼,忽而言道:“江哥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横江点点头。
二人走至远处亭中。
洪馨菡衣袖轻飘,指尖落下几道无暇透明的冰符,布置成一道隔音阵法。
二人四目相对,洪馨菡脸色微红,低下头去,道:“江哥修炼有成之后,可不要忘了,到紫霄宫来娶馨儿。”
这一次,横江依旧没有做出正面回答,只道:“若到了那一天,我对馨儿生出了情愫,自会去找馨儿。”
洪馨菡摇摇头,道:“这句话,江哥哥以前就对我说过的。”
横江沉默许久,神色越发的温和,云淡风轻道:“未来之事,皆是未知之数,怎可妄言,怎可轻易做出承诺?”
“唉……假如这世间,没有仙门,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那该多好。”
洪馨菡悄然一叹,道:“那样的话,江哥哥就不会一心想着求仙问道,那个忘恩负义的成碧君,也不会因为一支丹青笔,就毒害了周先生。馨儿和江哥哥,会一直同窗学习,同砚洗笔,等你我长大了,顺理成章会结成夫妻,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横江沉吟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的说道:“假如没有仙门,中土帝国原来那个皇帝就不会为了奢求长生,拜了一个妖道为国师,从而横征暴敛,导致国家混乱,让我家破人亡。我爷爷要是健在,我就不会远走他乡,也不会在周先生门下读书,从而也不会遇见馨儿……”
洪馨菡眉眼一垂,脸颊滑落一行泪滴,道:“江哥哥还是那样铁石心肠,不懂哄女人开心。可是,现在馨儿是在自己哄自己开心,江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不解风情,将馨儿的幻想揭穿?”
横江看着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茫然,仿佛二人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周先生府中,两小无猜之时。当初因他不解风情,不懂女儿家心事,洪馨菡时不时会被他弄哭,那时候横江总会伸手出去洪馨菡的泪水。
往事如潮在心中沉浮,横江像当年一样伸出手来,可当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洪馨菡的脸颊之时,他又恍然摇头,放下了手臂。
当年他不懂女儿家心事,如今事别十几年,他又何尝懂了?
不料,洪馨菡眼睁睁看着横江的手垂了下去,凄然道:“我突然有点讨厌你了!”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一阵轻松,可洪馨菡又道:“可我越讨厌你,就越会惦记你;越惦记你,就越想见你。”
横江正待说话,洪馨菡又伸出手,牵向横江的手掌,轻轻一触,又赶紧缩了回去。对洪馨菡而言,这番肌肤相触,亦让她想起从前,于是泪如泉涌,却又还强颜欢笑的朝横江点了点头,再转身而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明日又将如何?
横江走至中门,目送洪馨菡三人离去,抬眼望,山高水远,白云舞空,长风如歌。
恰在此刻,宋可自山下而来,正好遇到了送客的同门,便将各方道场之人再度来到宣明山一事,对独孤信等人说了说。
独孤信朝宋可点了点头,又朝横江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世间众生,各有各的想法,我等只需秉承道心不改即可,至于其他诸事,暂且随它,人已去留。”
宋可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不过他终归算是得到了独孤信的回复,稍作踟蹰之后,便下山去了。
聂隐娘却在一旁悄然对杜若冰传音,道:“冰儿,你看那紫霄宫的洪馨菡,和横道友不过是重逢数月,就已处处胜了你一筹。这世间,男怕痴情女怕缠,你既对他一往情深,何不义无反顾的痴缠着他?”
若论饱读诗书,若论通晓道理,杜若冰这个满腹诗书的女状元,决不在洪馨菡之下。杜若冰不是洪馨菡,处事方法自然有所不同。
杜若冰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远空白云,道:“师尊,宣明道场已经化解了危难,我们在这里住了数月,不如现在就告辞离去,回封魔岛吧。”
聂隐娘摇头一笑,道:“庄落薇师叔早已离开封魔岛,凌枯荣师叔也驾驭道塔离去,封魔岛已无大魔,为师镇守封魔岛的职责,自然就卸下了,你我又何须再回封魔岛?”
杜若冰道:“那就回师门吧。”
聂隐娘道:“痴儿,你难道不明白,只要你留在这宣明山,就算是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
杜若冰摇摇头,道:“情之一字,强求不来。”
聂隐娘叹道:“罢了罢了,为师镇守封魔岛,已逾前年,也该回师门看看了。你拜入我门下之后,就随我在封魔岛修行,拜师之时也没有门中长辈在一旁做见证。如今随我回门,正好见一见师门长辈,看看你我师门底蕴,与那紫霄宫相比,亦不差了半分!”
杜若冰道:“师尊,那我们走吧。”
聂隐娘摇头一笑,道:“你和横江在封魔岛,相处了十余年,比那洪馨菡只强不弱。那洪馨菡离去之前,和横江在那亭子里,谈了许久,互诉衷肠。难道你走之前,就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此刻,横江亦看向了杜若冰。
杜若冰张张嘴,欲言又止,只将如水眸子紧紧盯着横江。虽千言万语藏在心里,却又难以启齿,说不出口来。
杜若冰朝横江点头一笑,又对聂隐娘道:“师尊,我们走吧。”
“不急。”
聂隐娘道:“师门距离宣明山,路途遥远,为师虽是纯阳鬼仙,可昨夜受了重伤,至少要数月才能复原。若是你我师徒赶路,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回到师门。”
寻常仙门修士,凌空飞行,一日千里。纯阳仙人则速度更快,若修行了独特的飞行法门,一日十万里不在话下。聂隐娘却说需要很多年,才能回到师门……
杜若冰暗暗寻思着师门到底位于何处,道:“那就等到师尊伤愈之后,我们再走。”
聂隐娘道:“此事无妨,到时候自有师门前辈,送你我一程。”
是哪位师门前辈?
杜若冰心有疑惑,却不多问。有时,越是兰心慧质的女子,越是少言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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