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雷诺依旧在训练。
一具雷鸣机甲在山谷中奔跑跳跃,一会儿短途冲刺,一会儿急停转身,一会儿急速旋转,一会儿又干脆做了个空中翻滚的动作。它在山谷中快速腾挪移动着,做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相比上次,他坚持的时间已经明显长多了。
尽管如此,在坚持了二十多分钟后,雷诺还是没了没了力气,精神与体力都到了极限疲惫的时刻,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就该是诺拉走过来,对着自己的耳朵大喊“起来,你这个没用的懒鬼,别以为躺在地上装死就能逃过去……”
逼着他再次起身,一次又一次的压榨自己的潜力。
奇怪的是今天诺拉却没有这么做。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小土坡上,旁边跪坐着的是她那台黑色机甲。
在她身前摆放着几个啤酒罐,她一罐又一罐的拿起来,打开,喝掉,眼神迷离着,似是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这个样子,雷诺心中一动。
他松开机甲,从里面走出来。
来到诺拉的身边,他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已经喝得有些醉眼迷离的诺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懒洋洋的回过头去:“走开,训你的练去,别来烦我。”
雷诺摇摇头:“我已经来了。”
他坐下,坐在诺拉的身边,拿起一罐啤酒,仰头就喝。
诺拉瞪起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她的嘴唇鼓鼓的,就象是一个刚被抢了心爱糖果的小姑娘。
她说:“我的酒!”
她张手就夺。
雷诺一侧身闪过。
诺拉再夺,雷诺再闪,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诺拉竟然半天都没把酒抢回来。
“嘿,机甲里你是老大,机甲外我可不会怕你。”雷诺笑着说。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就象是在引诱诺拉一样。
诺拉摇晃着身体想要去抢,却被雷诺轻松闪过,诺拉一不小心竟然跌倒。
摔倒的那一刻,诺拉没有起身,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雷诺第一次看到诺拉痛哭的样子,那样一个坚强的,冰冷的,高傲的,强悍的女孩,在这一刻哭得稀里哗啦,无比伤心。
在那之后很多年,他都再没见过那样子的诺拉。
他看着诺拉,怔怔问:“你……到底怎么了?”
诺拉把头埋在肩里,低低抽泣着。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雷诺:“想知道原因?简单啊,既然你想喝,那就先喝个痛快,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好!”雷诺不客气的点头,拿一起罐酒就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还不错,可就算再好的酒量,一口气喝下太多,也会有些醉醺醺的。
雷诺有些醉醺醺的,不过总算还能保持一份清醒。
他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的酒都已被他两人喝光,于是咧着嘴笑了起来:“没……没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恩……”诺拉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她躺倒在地上,靠在树林后那片阴影中,让那间疏的光影成为她的掩护,然后用无比舒服的口吻说:“我患有一种病。”
雷诺挠了挠头:“什么?”
诺拉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天空:“阿帕德林氏症。一种很奇怪的罕见病,全联邦每十年大约会有一起类似例。平时没什么,但发病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症状。”
“什么奇怪症状?”
“根据不同的人都不一样。”
“那你是……”
“畏光,极度的畏光,只能躲在深沉的黑暗中。”
雷诺楞了一下,他晃晃头,驱散掉脑中的酒意,努力让自己清醒,说:“所以你喜欢机甲,因为可以将自己置身在暗处。”
诺拉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每当它来临时,你会感到身边有着无边无际的光,就象要吞噬你一样,令人绝望。每到那时,我就有种要发狂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种东西叫机甲,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只要关闭外接视野,身处在那黑暗狭窄的空间中,你就会感到安全。”
雷诺点点头:“可你不能每时每刻都躲在机甲里,所以你没日没夜的训练,所以这里的机甲训练才会在地下,因为只有在这里,当你的病发作时,你才能通过及时的关闭所有灯光来保护自己。”
“是的,这是爷爷特意为我打造的。不过随着渐渐长大,我的发作期限开始规律起来。大约是每隔六千九百三十六个地球时就会发作一次。”
雷诺皱眉:“这是什么规律?”
诺拉摇头:“不知道。不过虽然有了规律,我还是习惯了躲藏在黑暗中。驾驶着机甲,抗着狙击枪,在远处,遥遥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诺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感觉还不错,每当置身黑暗的时候,就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和克莱尔正好相反。”
“克莱尔?”雷诺一楞:“难道她也……”
“是的,她也有同样的病,但是症状相反,当她病发时,她会极度害怕黑暗。”
“见鬼。”雷诺嘟囔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微醺的头脑更是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说:“怪不得克莱尔很少到这里来。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你快要发病了?”
“恩。”诺拉应了一声:“算算时间,明天差不多就是了。这一天,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而克莱尔则会一直留在一间有光的屋子里。我们总是同时发病,然后病情会持续一天……我们从没在发病时见过对方。”
“原来是这样。”雷诺有些明白了。
诺拉继续说:“小的时候,每当发病时,爸爸妈妈就会在我们的身边,轮流陪着我们。后来在拉克默脱大会战中,他们战死。从那天起,我们就再没有经历过被陪伴的日子。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妈妈在陪着我的时候,会搂着我给我唱歌。在那个漫长的夜里,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灯火。”
她语气平缓的说,就象在陈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事。
即便微醉的雷诺,听得也有些呆了。
说到这,诺拉突然仰起头说:“听说有一些星球,因为自转与公转差别的缘故,会有永夜和永昼的情况出现。比如地球就是这样,那里的南北极会极昼和极夜的交替。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出入任何地方,不必困守在一个冷清的屋子里,不用担心光源……我是说,那种微弱的小光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困扰……”
“是吗?那里不就成了你不眠的天堂?”雷诺笑着说。
“不眠的天堂?”诺拉望着上头,发出咯咯的笑声,从未有一刻,她笑得如此开心:“是啊。琼尼·雷诺,如果有一天我们有机会去地球,你陪我去不眠的天堂看看,怎么样?”
“好,有机会我一定陪你!”
雷诺点头答应,然后他又抱歉的说:“不过明天……”
诺拉听懂他的意思:“明天你去陪克莱尔吧,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一个人代替父亲,陪她度过那永昼的黑暗了。”
然后她顿了一顿:“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陪我把酒都喝光。”
雷诺苦笑:“已经没酒了。”
“谁说的?”诺拉打了个响指。
旁边的猎神i型打开弹药室,里面滚出一大堆啤酒。
“上帝!”雷诺无奈的拍了一下额头。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诺拉一起,把啤酒喝了个精光。
雷诺不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多少,只知道那天他和诺拉都喝的不醒人事。
酒精麻醉了理性,隔离了陌生,拉近了疏远。
那天晚上,雷诺和诺拉搂在了一起,就这么倒头睡着,两个人四手四脚相互交缠。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抱在一起睡着了。
醒来时,雷诺看到的是克莱尔那张悲伤绝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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