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感,她只想着出去,去找妈妈,趁着那女人不备,她突然甩开手就跑出了里间屋。
“好啊,你个小咋种,不给你个厉害的你是不痛快。”胖女人从方凳上跳起来,一把将妞妞抓住,骂道:“我就不信这个,经我手的甭说是你这么个小不点,就是生骡子野马,我都能打出个道道来,我要管不了你,我是你养活的”胖女人一边骂道,顺手从门框上取下一根皮鞭,照着妞妞的身上腿上便抽打起来。
妞妞被打急了,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那只胖手,她张开嘴,朝着胖女人的手背上便咬了一口。
“唉哟,你还敢撒野咬我”胖女人被咬得够呛,挥着皮鞭没头没脑地朝着妞妞打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妞妞才慢慢苏醒过来,她刚一动弹,浑身痛得象刀割一般,脑袋也胀痛得象要炸裂开。再伸手一摸,大腿上满是血渍,这时她才想起昨晚挨打的事情来。
天快亮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又冷又饿,只是心里已经不那么恐怖慌乱了。她闭起眼睛,揉着小脑袋,想妈妈,想舅舅,想叔爷,她哭了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趴在草堆上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当当,妞妞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惊醒过来,被铁链锁住的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一个比她大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露出了半张脸。
“谁”妞妞惊慌地爬了起来,她以为又有人要来打她呢
“那个,我叫小琴,也是被卖到这里的,你饿了吧”小琴个子并不高,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夹袄,小手冻得通红,还有些肿,说话带着山西口音,她嘴角上长着一颗黑痣,瘦长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黄绿色,她说着从衣襟底下掏出两块点心,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妞妞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发愣。
“,别愣着了,快吃吧”小琴有些害怕地瞅了瞅身后,好心地说道:“他们有事出去了,让他们看见,我也要挨打的。”
妞妞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小琴,似乎不用多说话,两人的眼睛碰到一处,就象电流一样接通了语言,两颗同病相怜的心拥抱在一起,她大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让他们听见可不得了呀”小琴吓得脸都白了,使劲摆着手,四下张望着。
“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妞妞哭着扑到门边。
小琴吓得不知所措,转身跑了。
哭了很久,妞妞才收住哭声,她确实饿了,拿起那两块点心狼吞虎咽吃下了肚,又跑到屋角的水管处,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冷水。
小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忧郁的目光愈发显得阴沉。
“我不哭了,姐姐你别走。”妞妞跑到门边,扒着门缝求道。
小琴逡巡着走了过来,掏出一块小花手绢塞给妞妞,然后两人默默无语。
“小琴姐,你刚才说也是他们买来的”妞妞试探着问道。
嗯,小琴低下了头,眼圈红润起来,缓慢地说道:“我比你还要小点呢,就给卖到这里了。”
“那,那你”妞妞转着眼珠,小声说道:“怎么不跑”
小琴苦笑了一下,说道:“跑过,又被抓回来,差一点被打死。我也没有家了,跑到哪里去呢,从那以后,我就认命了。”
妞妞不说话了,停了一下,小琴抬起头,细声细气地说道:“你不要再犯倔了,他们家里的狠劲儿,你还不知道呢,你只挨了几鞭子,这不算什么,比这厉害的还多着呢,你又何必找那个罪受你听姐姐的话,先听她们的,以后再说以后的,啊”
妞妞沉思起来,身上确实疼得厉害,看来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希望是妈妈和舅舅来救自己,想到这里,她难过地抬起头,“姐姐,我家里人要是知道我在这儿,他们会来接我吧”
小琴想了想,安慰道:“可能会吧,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得挺着过日子呀,等他们来接你。”
“姐姐,你,你真好。”妞妞的小脸上闪出了一丝笑容,转而又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咱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慢慢熬吧”小琴叹了口气,又慢慢叮嘱道:“在这里要小心,特别是那个强嘎子,可别犯到他手里,他打起人来”小琴瑟缩了一下,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那个叫二柱的,倒还有些好心肠,可他说了不算,唉”
妞妞擦了擦眼泪,扁着嘴用心听着,她从来没挨过打,又只有八岁,一顿皮鞭就够她记忆深刻,不得不害怕了。
这里是坐落在天津法租界大教堂后面的一所宅院,临街一扇黑漆大门,门框上头挂着一块擦得锃光发亮的铜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谢宅”两个黄漆大字。这谢宅的主人,就是鞭打妞妞的胖女人,谢大奶,背后提起她,大伙却又都管她叫做“蝎子娘”。
这位“蝎子娘”原来是跟着曾经轰动一时的天津名激小双喜当贴身老妈子,激院里那一套很熟练,等到小双喜从良嫁了人,她就开始了现在的缺德行当,既象老鸨,又象个人贩子。她买来模样周正的小女孩,请琴师、唱师加以训练,年龄大了些就卖给激院,挣一笔大钱。
“蝎子娘”当然还有人给她支撑门户,那就是她娘家兄弟,黑心老六手下四大金刚排名第三的“强嘎子”。她又使了钱财,结识了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孙四道,黑白两道都有人罩着,她便真成了蝎子尾巴、老虎爪牙,更加威风起来。
挨了平生第一次毒打,妞妞又在后院的仓库兼黑屋里被关了两天,按照“蝎子娘”的理论和经验:这人不能不打,可也不能老打,打一顿之后,你得让她消化两天,等她回过滋味儿来,老实点的,有这么一顿就够了;烈性的也过不了三顿便服服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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