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带着抗团的三个人在小土丘后隐藏,程盈秋听说行动没有他们的份,立刻变得沮丧而生气。李如鹏和冯运修虽然也不高兴,但命令就是命令,在黄历面前,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瞎忙乎一阵儿,倒给他人作嫁衣,什么事儿嘛”程盈秋嘟囔着,拿出白郎宁手枪摆弄着。
“把保险关上,你不知道协作和配合是什么嘛你一个人,一把破枪,就能把鬼子汉奸都杀光了。”黄历不假辞色,厉声喝斥道。
平常可以和言细语,但在行动中,黄厉一向是严厉认真,对谁都是一样。
程盈秋咬了咬嘴唇,闷声不响地将手枪的保险关上,趴在地上不吭声,眼睛里隐隐有丝亮光在闪动。
黄历没工夫哄她,也不想哄她,自顾自地将狙击步枪组装好,又拿起架双筒望远镜观测距离,察看风向,设定标尺,调整瞄准镜。
动作灵活而迅速,精准而仔细,黄历一颗一颗地压好子弹,并且预留了两个弹夹,放到自己顺手的地方,趴在雪地上,找好了射击位置。
冯运修见程盈秋那委屈的模样,有些不忍,拿起望远镜,轻轻地塞给了她。程盈秋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接了过来。
伏击打响了,除了黄历,其他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野战的激烈场面,都目不转睛地瞪大了眼睛。游击队共来了不到二十人,除了一挺机关枪外,其余大多是长枪,由于人数也不算多,并没有形成完全的包围。但突然而来的袭击,还是使袁文会的这伙人遭到了不小的损失。
黄历的枪口移动着,用单筒瞄准镜寻找着袁文会的身影,没有观察员,他的视野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找到袁文会时,郭小波拉着这个身形略显臃肿的家伙已经接近了道沟,而且郭小波的身体很讨厌地挡住了袁文会的大半。
“袁文会”程盈秋也发现了奔逃中的目标。
袁文会所带的都是亲信,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幸存的家伙纷纷跳下汽车,以汽车作掩护,拼命射击着,几支二十响驳壳枪的火力还是很可观。
呯,黄历发出了一枪,然后飞快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郭小波的胸口象挨了一锤,奔跑中的身体猛地一顿,轰然倒下。特意处理过的弹头在他的身体里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便震碎了他胸腔里的无数个肺泡,随着呼吸,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出,马上鲜血就会堵住他的气管,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袁文会附庸风雅,穿着老式的长袍大褂,身体又不灵便,郭小波一倒,竟把他也带了个跟斗。摔得七荤八素,这家伙倒还没忘了逃命,象乌龟似的,四脚齐用,继续爬向近在眼前的道沟。
呯,黄历射出了第二枪,子弹斜着从袁文会的左肋射入,打进了他满是肥油的肚子,扯断了几根肠子,又从另一侧钻出,扎进了地里。袁文会趴在了地上,喘着气,动弹不了了。
程盈秋疑惑地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旁边的黄历,她有些弄不清这两个敌人的倒下跟黄历到底有没有关系。
黄历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旁边的情况,而是再次寻找目标。三四个敌人以汽车作掩护,拼命顽抗着,在黄历的位置,也没有好的射击角度。
呯,子弹冲膛而出,正中汽车的油箱,但只是打穿了个洞,却没有起火燃烧。黄历微微皱眉,拉动枪栓,再次瞄准,冷静施射。这次,钝头子弹终于和汽车的金属板擦出了火花,火呼地一下烧了起来,几个敌人惊惶地叫着,逃开这个燃烧的“火车”。
呯,一个敌人甩掉了驳壳枪,身体一下子矮了一截,捂着胸口慢慢颓然倒下;呯,一个敌人刚刚回身打了一串漂亮的长点射,子弹突然飞来,钻进了他的后背,迸出一朵血花,打断了他的脊梁骨
程盈秋张大了嘴巴,举着望远镜愣愣地看着,耳旁每响起一枪,便有一个敌人倒下,这绝不是碰巧,真的是他在一枪一个地消灭敌人。这,这有多远,就算自己估算得不太准,可也有三百米吧,太惊人了。
黄历所处的位置与游击队的埋伏阵地是平行对望,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三百米对程盈秋等人来说,咂舌不已,对黄历,却不是什么困难。敌人一个个倒下去,战斗接近了尾声。
轰,一辆燃烧的汽车发生了爆炸,铁片、螺丝、碎玻璃飞得到处都是,将最后两个顽抗的敌人掀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游击队的士兵冲了上去,战斗结束了。
血淋淋的死尸,或倒或卧,或是烧得焦黑,或是肠穿肚烂,或是血肉模糊,各式各样。当这些都活生生的呈现在程盈秋面前时,她差点要闭上眼睛惊叫起来。这就是战场,充满血腥的战场,她强迫自己不表现出异样,拉了下围巾,掩住了小嘴,跟在黄历的身边,缓步向前走着。
袁文会竟然还没有死,一个游击队士兵粗暴地用脚将他踢翻转,这个家伙睁着无神的眼睛,正在勉强呼吸着最后的空气。
嘿嘿,游击队士兵冷笑着,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向袁文会的脖子砍去。
程盈秋偏转了头,随即手被黄历拉住,并被用力地捏了捏,这似乎给了她一些力量,她主动地反握过去,紧紧抓着这给予自己精神安慰的温暖的大手。
“很顺利,很顺利呀”曾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袁文会授首,我们终于除去了这个祸害。”
黄历微微笑了笑,简单地说道:“我们要绕路回去了,曾兄,你呢”
“我待会儿再走。”曾澈犹豫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我得和齐参谋长打个招呼。”
齐庆斌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看黄历的眼神有些怪,曾澈在他耳边没少夸黄历的厉害,战斗一结束,他便跑去查看尸体,作为一个军人,从伤口上看出子弹的方向,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齐参谋长,我们要先撤了,这打扫战场的事,就得麻烦您和弟兄们了。”曾澈先开口说道。
“好,你们请便。”齐庆斌点了点头,又微微露出些笑意说道:“有机会,还请曾兄和黄兄去兄弟那里逛逛,别的没有,酒肉管够。”
这便是善意的表示了,曾澈了解齐庆斌的作派,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是看到了些什么,才会这么客气。
再次握手告别,黄历分明看出齐庆斌眼神的变化,但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如何绕个大远,安全地回去天津。
战场,杀戮,血腥,残忍这些场面深深地扎进了程盈秋的脑海之中,她开过枪,杀过人,但这血淋淋的场景绝对超过了她的想象。血肉模糊、肠穿肚烂、人头滚落,特别是那形形色色的死人,或半睁着死鱼样的眼睛,或大睁着死灰的双目,仿佛在盯着她,令她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回到家里,程盈秋变得沉默,也不爱动弹,连晚饭都没吃几口。黄历多少猜到了些原因,这种事情很正常,完全靠自身的适应能力,有的需要时间长些,有的只需很短的时间。
“他们为什么要砍袁文会的脑袋”程盈秋发了会儿呆,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向黄历征询答案。
“立威震慑”黄历简短地回答道,停了一下,又觉得很有详细解释的必要,“象袁文会这样为日本人服务的汉奸太多了,而且威胁更大,所以,他们要用比较血腥的手段震慑宵小。就如同,如同古时候的凌迟之刑一样,不是为了有趣,而是为了警示后人。”
程盈秋轻轻嗯了一声,又轻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战争,血腥程度和残酷程度都出乎意料了吧”黄历劝慰道:“这才刚刚开始,你要调整好心态,该死的,无辜的,以后会在你的眼前不断死亡。怜悯和恐惧是没用的,你要甩掉令你恐惧和不安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生存。”
程盈秋下意识地啃起了手指,过了一会儿,勉强一笑,说道:“别小瞧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我没那么脆弱。还有啊,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大声地吼我。”
“那你也不要任性。”黄历淡淡地笑道:“呵呵,差点哭出来吧,我还等着接金豆儿呢”
“才没有。”程盈秋嘴硬道:“我已经十年没掉过眼泪了,怎么样,佩服吧”
“早点睡吧今天真是有些累了。”黄历起身洗漱,心里对程盈秋自夸的坚强表示怀疑。
果然,自称坚强的程盈秋在恶梦中惊醒,出了一头冷汗,呼呼喘气,好在黄历在她旁边,她可以抓着黄历的手,寻找到一些依靠。
“没事,没事,我刚见过死尸的时候,也做恶梦。”黄历轻声安慰着,睡眼惺忪地拿起枕巾给程盈秋擦着汗。
程盈秋舔了舔嘴唇,再次躺下,抓着黄历的手不放,慢慢合上眼睛。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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