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说,我们齐家人,都要死。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并不是这句话,而是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一张僵硬的面容上出现的好像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动五官而导致的笑容,让我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适感。
可是我的胳膊被他拽着,硬是拽得我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在地上。
我慌忙回过头来,背后的唐克和河奈已经在背包里装满了金沙,两人手拉着手,一副要回家去过小日子的样子!你侬我侬的,看来是压根儿没注意到我这边,我不由得一阵恼怒,对着唐克大吼了一声道:“你个孙子!老子被人逮住了你看不见嘛!”
唐克这才注意到我,可是脚底下的步子却一动不动。
我焦急地望着唐克,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来救我,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样。
可是并没有。
唐克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眉头时不时抖动一下,在犹豫了半天之后,只见他用力地攥了攥拳头,正赶上身边的河奈不知道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唐克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拉着河奈的手,两人头也不回地掉头便走了!
我气得在心里骂娘,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另一边,身子被人拎着,却根本动弹不得。
或许说,我早就在心里想到了,我和唐克之间早晚会有这么一遭,尽管在以前,每一次唐克都会挺身而出救我,但是让我自己想,他这样做到底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交情,还是单纯地因为老爷子,我说不清楚。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做事儿是不因为利益的,所以也正因如此,我不相信他会无条件地帮我或者帮老爷子,之前他是因为某样东西这样一步步地往前走着,而现在,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钱,这孙子最爱的钱,还有女人,他那么多年始终放不下的河奈。
这货现在是抱得美人归,他什么都不需要了,包括我这样的兄弟。
望着唐克转身离开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口好像被谁狠狠踹了一脚似的,疼得喘不过气来,再被前面的齐添狠狠拽了一把,差点儿便摔在地上。
可是当我一回头的时候,面前的齐添突然变了模样,仍旧是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但是脸却变得白皙了不少,五官也变得比刚刚秀气。
我使劲儿一眨眼睛,觉得这人根本不是齐添!
我下意识地便将身子使劲儿往后退,还没等我琢磨明白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
“齐不闻!”
这是唐克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就觉得心里马上有底儿了,同时,伴随着他的声音,我的后脑勺上重重挨了一下!
唐克拎着烟袋锅,好像旋风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冲上来了,对着我的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这么一下之后,我觉得之前摇晃迷离的视线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死死拽着我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玉执。
而除了唐克之外,河奈已经冲向了对面的洞口,身上的什么东西都扔了,就剩下手里的烟枪。
唐克此时就站在我的背后,一只手攥着我的胳膊,看他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心里面更多的除了激动,反倒是委屈,我对着唐克不由分说地嚷嚷一声道:“你他妈不是不管我吗!你来干嘛!”
“嗯?”唐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皱着眉头瞪着我,一只手拽着我,“别他妈废话!”
唐克和金玉执好像拔河,两个人都急了,就在唐克正打算拔枪的时候,金玉执猛地从我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对着我的胸口高高举起,狠狠地落了下来!
金玉执捏在手里的那把,正是疯子的那把刻着小鬼抬棺的匕首,之前借给我,阴差阳错也没有还给他,金玉执握在手中,刀尖儿正对着我,手电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一片寒光,陡然之间让人感到了一阵震撼,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我的身子突然被唐克从后面猛地撞了一下,他抽身挡在了我的面前,手里的枪对准了金玉执。
说时迟那时快,唐克的手指迅速扣动了扳机。
“咔--哒”。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心都凉了,这是枪卡壳了。
紧随而至的是“噗嗤”一声,是刀尖儿刺穿了皮肉和血管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锐,我清楚地听到了对面响起一声“哼哧”的冷笑声,同时,一声金属掉落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以及河奈焦急愤怒的尖叫声已经划破了半空中的寂静。
“唐克!”
河奈大吼了一声之后,我这才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一切发生得太快,唐克硕大的身躯挡在我的面前,身子一歪便倒在了我的怀里,我被他压得不由得坐在地上,任由他的身子瘫软无力地靠在我怀中,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他的胸腔中喷涌而出,原本结实的胸膛此时就好像一团破破烂烂的棉絮一样。
我的眼前一下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全部向金玉执所在的方向落下,河奈的枪法极准,我在一片氤氲之中,看到金玉执捂着肩头,向我们跑进来的方向仓皇逃去了。
此时我已经顾不上去想什么金玉执,慌乱地捂着唐克的胸口,却挡不住鲜血仍旧好像泉水一样从我的指缝之中汩汩而出。
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我有一个心爱的变形金刚,从窗台上掉下来就摔坏了,摔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当时我也是如同现在一样,拼尽全力想要将它重新修补好,然而最后,却也终究是无能为力。
就和我现在面对唐克时的无奈一模一样。
寂静的山洞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我看到唐克的视线有点儿迷离,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幻觉所影响,但是我此时却希望他是处在幻觉之中,相信,至少不会这么痛苦。
“先……”唐克刚说了一个字儿,便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挂在嘴角,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擦掉鲜血,但是却抬不起来,我连忙将他脸上的血擦掉,仿佛这样就能让我们暂且忘记他身负重伤,就听到唐克低声道:“先进去!”
里面的空气和外面不同,风的方向是从里面吹出来的,因为没有那些金沙一样的东西,奇怪的香味也比较淡,想必在里面不会产生那种幻觉。
我背着唐克,只觉得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感觉到他的鲜血已经浸湿了我的衣服。
如果是幻觉的话……
心里面好像还抱有一丝残念,之前父亲齐添的出现就是幻觉,唐克扔下我不管也是幻觉--在心理学上也是这样解释,人在产生幻觉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往往是自己潜意识中最恐惧的东西。
就好比说我其实在潜意识中是害怕父亲会出现的,又好比说,我最怕的是唐克会扔下我,将我弃之不顾。
那么现在呢?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唐克会死,现在看到的情况,会不会是幻觉?
我背着唐克已经冲进了山洞里面,虽然受伤的不是我,却仍旧感觉心如刀绞。
一直跑到了山洞一个拐弯处,转向了另一边之后,唐克使劲儿捏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这才双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地连他一起倒在地上。
河奈拿着手电筒,也跟了过来,手电光正照在唐克的胸前,河奈似乎是有意回避一样,慌忙将手电换了个方向,然而不管光线挪动到什么位置,目中可及之处,都是殷红的血。
唐克始终抓着我的手,指甲抠进了我的肉里,我心说他妈你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这么大劲儿啊?可是这想法刚从脑袋里面闪过,眼前一下就湿了。
“你先出去。”
唐克突然说了这么句话,我不知道他是说给谁的,下意识一想,他和河奈这是红颜知己、风流前度,虽然有点儿戳心窝子,但是该回避还是得回避。
可是我刚挪动身子要起来,唐克抓着我的手却用力了一下。
这是要让河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