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四)

初 (四)

“冷啊✋,透骨的寒🏳!”如果有人问起大宋官员们对祥兴三年冬天是什么感觉🐸,十有八九会得到这个答案🍛。

冷🐂,非常地冷✊。不管天气🍙,还是每个人的心里🏁。

跋涉了上百里路🐨,从泉州赶到了福州🍶,总觉得念在昔日同僚的面子上㊙,文丞相不会让大伙太难堪🍚。没想到⬛,到了福州🌫,连丞相大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福建安抚使陈龙复带着个什么叫完颜靖远地接待了大家🏅,不分官职大小🅰,统一安排在靠近闽江的官方驿站里🌯。

没等冗官门从失落中缓过精神来🌒,新任户部尚书杜规又来了🎵。先是给每人发了一个金属制的号牌🍑,说是俸禄卡🆎,告诉大伙凭此卡和个人的名贴🏳,每人每月可以在福建境内任何一家票号领到五两纹银做生活费用🐶。然后🐝,传达大都督府将令🌑,从今之后🌲,大伙头上的虚职全部作废⬇,统一为九品幕僚🏤,先到邵武书院去学习半年数术与格物🎠,学业完成后方可根据个人成绩补充入大都督府内做事⚪。

这下🍪,非但原来就心存不满的几个御史🌄,连同一心想为国做些实事的各部侍郎们都跳起来了❤。在座诸位从二品大员到六品御史🍖,就连职位最低的员外朗的俸禄🐎,每年都不止六十两之数⛑。五两银子一个月够干什么⛪,连雇几个仆人牵马坠镫都不够👞!况且大伙都是为国效力过多年的👇,你大都督府不想用🈸,一并开革便是🍓,何必想出让大伙再去学校补习这一招数来羞辱大家👜。

“我们要见丞相大人🐺,问问他到底何意👆!”前御史大夫叶旭跳着脚说道🏮。危机面前🌅,斯文不得🍚。反正文天祥不敢杀人灭口🏣,此番拼着丢官罢职🐟,也要让人们看看言官的风骨🎦。

“对⏱,对🐄,丞相大人不给咱们个说法👝,咱们决不听令👌!”跟叶旭向来交好的几个言官大声嚷嚷道🎚。在泉州城🌓,几个人曾以辞官回家相要挟♎,后来又跟随大流来了福州🍪,种种有始无终的举动已经折了面子🍝,眼下抓住机会🌖,一定要把它争回来🏞。

“诸位大人稍安♊,每月五两俸禄🏞,只是供大人们日常花销🎥。至于衣食住行🆖,邵武书院中自会替诸位安排🍘,大人们不用操心🌼!”杜规笑眯眯地安慰👞,隐藏在肉眼皮后小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往自己每月给朝廷拨两万两白银🐈,御史们还弹劾大都督府不如数供应朝廷用度🍕,慢待皇室🏌。敢情这些大人们无论做不做事➡,都要拿与虚衔相应的俸禄⛓。照他们的需求❎,甭说两万两🍓,每月二十万两也填不满这个贼窟窿🌪。

这还是在大宋刚刚光复福建和两广三路的情况下⬅,如果破虏军把江南各地都光复了🎳,凭着民间那一万多名进士㊙,一万多名门荫的花销❌,大都督府还不得去砸锅卖铁?(酒徒注👜:宋代为了拉拢文人👲,每年取进士数量非常庞大👲,宋太宗在位二十余年🐇,进士科取就达近万名⌛。此外♋,南宋还每年恩荫补官五百人🎅。这些人为国家公务员阶层⚡,导致国库空虚🏔,连养兵的钱都拿不出来)

周围响起了一片嗡嗡议论声🍼,大伙依旧对文天祥的安排感到不满🐊,内心里却没那么恐慌了⌛。五两俸禄虽然少🏊,但丞相府能给实打实的现银🐗,而不会像行朝那样用米🐻、绢和一些没有用的物品来折算🐶。如果省着些花👧,买个书童也够了🐝,或者攒上几个月后买个妾🎸,大冬天里也好有人捶腿暖被⛵。

见大伙又要向文天祥妥协✴,御史大夫叶旭赶紧向前走了几步🌕,不依不饶地叫嚣道🎒:“那也不够🍳,当初说好了到大都督帐下听令🐥,凭什么让咱们从头来过?难道我等生平所学👢,还不如那些贩夫走卒🍺,没一样可被文大人看得上眼的么?”

“对啊”几个原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的官员🏏,心事又被叶旭的话勾了起来🎉。大伙虽然没有跟丞相并肩作战过♈,但多是功名在身🐸,学识优厚⏹,做个低层幕僚已经是委曲求全了🐚,难道文大人真的瞧不起我辈致斯么?

在诸冗官中🌦,原兵部侍郎王志诚年龄最大⛏,又曾补过实缺🍈,看看众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上前两步🌊,冲着杜规拱了拱手☝,说道👋:“杜大人✳,我等既然来了福州🎖,亦未打算贪恋原来的权位🎧。但报国心切⏱,纵使不堪为丞相大人运筹帷幄🎟,留下作个帐前行走洒扫之士也堪用的🐑,又何必到邵武重操学业?望大人将我等心愿转述丞相知晓♿,若丞相依然嫌我等才疏学浅👪,再做计较不迟⚽!”

作为一任兵部侍郎🍆,王志诚胸中还是有些才学的♊。眼下大都督府兵马司和行朝兵部合并了㊙,才导致此人失去了官职⏱。杜规对有真才实料的人素来敬重🍛,见王志诚出面说话⬆,赶紧还礼🎳,客气地解释道🎇:“王大人何出此言🍵,对诸公的到来✏,丞相大人欢迎之致🏏。只是这几天忙于军务🌯,才没时间亲自前来接迎诸位大人🐑!”

“那又为何安排我等去邵武学习?其中缘由✝,还请杜大人解释一二🎒!”王志诚郑重问道🐾。行朝与蒙古人作战每战必败👒,而面对相同的敌人🍻,破虏军却是百战百胜🏁,所以失去兵部侍郎的官职🏳,王志诚并不觉得可惜👞。只是他本怀着一腔热情🌊,希望能在文天祥帐下重建功业🐔,此刻却被打发到邵武🍡,实在心觉不甘🎚。

“对🈁,论诗文⏳,论兵法👫,我等比不过丞相大人☝,至少比那些无功名在身的粗人强一些🎃。难道破虏军上下就没这点肚量🆑,给我等一个容身之所么?”有着前兵部侍郎做主心骨⬇,叶旭咋呼的声音更高👜。三角眼睛上下打量着杜规🆒,口中的词锋越来越利👚。

“对真正有才华的人♟,破虏军上下向来是欢迎的🌵。但对于光会给别人挑毛病🍔,自己却拿不出一点计策来的废物⛸,恐怕非但破虏军🎠,哪里也养之不起🍠!”杜规的脸色一冷⭐,淡淡地回答🐳。

他由商贩出身而得高位⚓,心中本来就藏着一个疙瘩👀,被叶旭三番五次地戳到痛处👃,涵养在好🏎,也按耐不住❔。冲着众人团团做了个揖🏣,大声说道❣:“之所以让大家先去邵武书院🆖,是怕大伙初来🎭,对大都府下制度不了解⚾,导致水土不服⏺。邵武乃破虏军重生之所👯,大都督府诸般制度👢,皆自那里所创♟。大伙去了🏴,多看看🆘,多听听🍸,自然有莫大好处🎰。至于军中能否容下诸公🐱,想杜某一介白衣🐶,都能在丞相大人麾下建功立业⛪。诸公之才千倍于我🌿,还怕将来报国无门么?”

几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旭方才处处紧逼🐀,态度近乎无理取闹🏐。杜规身为丞相面前新贵⏱,都能始终能相待以礼🌕。丞相府一个幕僚尚且能宽容若此🍱,如是推来✳,文天祥能是心胸狭窄之辈么?

**声渐渐平息🍃,有人怀着歉疚🐴,从杜规带来得随从手里领了各人的号牌➕。有人性急🍌,干脆问起了去邵武的船何时出发👯。叶旭等几个带头闹事的御史们心犹不甘🌽,兀自压低了声音强辩🍴:“学一学大都督府的规矩🌾,看看破虏军重生之所🍪,自然重要🏫。但学上一半天也就够了🏺,何须浪费半年时光?”

“恐怕花半年时光学习🐷,对叶大人来说还是太短呢?大人若不信🎓,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杜规知道今天不把叶旭这个刺头说服了🏵,事态难以善了☝,强压着怒气笑问🌄。

“但凭大人考教🏋!”叶旭拱了拱手🌺,不服气地说⌛。他出身于进士三甲🍔,面对一个小商贩的问话🎠,自然信心实足👰。

“如是🌁,大人请听好🐽。杜某的第一个问题是✴,出兵打仗🏭,首先要保证的是何物?”杜规笑了笑⛷,提高了声音🐕,尽量让所有人听见❌。

“自然是粮草🐜,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叶旭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洋洋地四下扫视半圈♑,然后再次向杜规拱手🏙,“杜尚书🏵,不知道叶某可否答对⛎!”

“叶大人才高八斗👤,此等问题自然不在话下🏤!”杜规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以破虏军最大编制的整编标🏕,每标分为五团⏪,二十个营✖。每营将士五百👫。战时每位士卒日饷纹银一钱👞,供米一斤🐱,菜一斤🐵。每三日供每士卒肉半斤👰。假设官兵待遇同等🅿,出兵江西作战两个月🐈。作为丞相府幕僚👣,叶大人得提醒丞相至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多少米粮🌟,多少肉食以供军需?”

“这个?”叶旭眨巴着小眼睛🎡,半晌接不出下文🍸。若问论语🐺、春秋🌹,他可以背诵出每章每节🏅,甚至说出每句出自何处🆎。但对这些琐碎帐目🐓,心中却没半点概念🐅。想了好一会儿✏,才悻悻说道⛱:“计算之学🍧,的确非我等所长🎩。但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文官运筹帷幄🐢,武将奋勇争先👐。这些杂学👒,自然交给底下小吏来做🌵,何须我等考虑⛅!”

“非也👂,叶兄此言大谬🎩!”杜规高声打断了叶旭的狡辩🐬。“叶大人是文职👯,自然想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道所谓运筹🌊,不但是如何给地方设圈套✅,还要把自己这方面的种种细节考虑进去🎟。其中物资供应👄,首当其冲🍷。你设了圈套〽,敌将上不上当说不准🍫。但算不清自己这边所需物资🌿,一旦仗打到一半⏹,军中粮尽🎬,叶兄可知什么后果?况且刚才杜某说言🍑,尚未计算沿途消耗🏡,未计算军械损失➗,未计算驮马所需草料⛹。真实筹划作战🍰,比此复杂百倍🎲。叶兄想把这些杂务交给从吏🍖,但从吏计算正确与否🌃,叶兄心里可曾有数🍳。一旦所计算数字失误👞,损兵折将🌐,是叶兄之过🏋,还是前线主将之过?纵使到那时叶兄勇于承担错误⤴,万余将士性命🐞,谁能把他归还回来?一败之后卖给敌人的可乘之机♐,何人能前去弥补?”

叶旭无言以对⛄,只觉得头发下有几滴汗⏹,沿着脑门子流了下来⛔。他向来号称满腹经纶⬇,总恨自己没机会独领一军🐇,施展平生所学⏬。到了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肚子里的诗经✔、论语🌃,对战场无半点用处🐩。正惶恐间🏊,又听杜规说道🏢:“我辈为人谋者🏓,不求像主将那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要能替主将分忧✍,把战前准备做好👩。不求每战料敌机先🍿,但至少得明白自己一方士兵虚实🎴,每支军队每日能行多远🎵,士气多高🐀,攻击多锐⤵,当得了对手几分🌎。要把一切算得清楚👏,才不至于做出毫无根据的谋划来🏎。如果连最基本的数术都不懂🏮,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嘿嘿🍰,恐怕多是吹牛🏇!”

“咱去做地方官还不行么?”有人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杜规的话对众人积极性打击实在太大🍙,照他的说法🍩,此番入丞相幕的官员🆘,十有八九是废物🌶,需要重新回炉✏。

“做地方官员🏅,至少也得清楚治下多少百姓🍆。每年税收中留出多少👥,才能补贴劳力不足之家🎢,使其不至于心生怨恨👯,铤而走险👘。要算出每年雇佣多少民壮🏆,才能修整河道🏌,平整道路❕。还得清楚要多少开销🎋,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教化万民之责♟!”杜规向南方拱了拱手🌄,义正词严地补充🆒:“如果做官只是写写诗♈,拍拍上司马屁⚫,恐怕人人都能做得🈶,何须委屈诸位高才?做了这般糊涂贪佞官🐪,逼得百姓怨声载道🏩,我们行为✴,与那蒙古人有何区别?换句话来🍘,任由如此糊涂官员当道🐀,做我大宋百姓〽,与做蒙古百姓有何差异🌒!”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如同油锅里溅了滴水🎫,人群立刻炸了开来⛓。叶旭等人虽然被杜规挤兑得无地自容⛱,但本能的反应👲,还是斥责杜规的说法目无君上🍱。

“是不是大逆不道🎉,咱不清楚👫。约法里也没有这一条🍚。咱老杜没读过多少书❤,心里却明白🐈,这当官的是百姓雇的小伙计🆕,拿着百姓的血汗钱👃,若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甚至祸害地方🏯,无论有心无意👐,都是昧了良心的王八蛋👔。诸位骂老杜时🏸,先拍拍胸脯想想🐞,这几千年来🎗,是百姓养活了咱当官的✨,还是咱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从小到大🆎,大宋的读书人受到的都是这种教育🐂,无论其出身王侯之家🎥,还是在农村野地🐵,凭着父辈的血汗钱供养寒窗苦读后一举成名👚,都在心里把自己归类为劳心者✈,归类为众人头上的精英🌀。却从来没人想过🐓,到底是精英们哺育了百姓🈶,还是精英们承受了百姓的供养🍼。

在福州✈,胆大妄为的杜规借着发号牌的机会🏿,给他们上了破虏军第一课⏺。无论杜规的话能否被其接受🏐,人们的观念中❤,除了天地君亲师外🀄,至少被强塞了个百姓二字🏍。

《临时约法》规定🍌,所有大宋百姓生而平等🌸。但是🍘,约法中并说明如何实现平等👛,并未指出任何道路🐁。在杜规眼里🐎,这条约法比起佛家的众生平等还虚无👛。但杜规在不知不觉间🌋,向他人灌输着同样的道理🌩。

非但他♟,破虏军乃至大都督府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强化👞、传播着文天祥的理念🎈。这个过程中有反复🐒,有磨合♏,甚至有阻碍🐗,但那些烽火岁月里🏃,以文天祥为核心🌐,很多理念不知不觉间向外扩散开去✨。

过程中🍍,有人承受不了新观念的冲击而离开🐸,有人愤然走到了文天祥的对立面🏦。但无论如何🎡,新的观念以各种方式由《天书》走到了人间👔,慢慢生根🏵,发芽🎵,开花⛎,结籽🏢。

把冗员们连哄带劝送上前往邵武的客船后🌺,杜规匆匆赶回城内🌭。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很高兴自己又替文天祥做了一件事🏅。文大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杜规总希望自己能给其更多的回报🍻。

辅佐着丞相大人达成他的每一步心愿🌶,就是杜规认为的回报之一👱。为此🍥,他纵使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杜大人⛵,去视查港务了🅰,怎么样✊,货栈够用么?”城门口🌩,巡城官魏定国看见了杜规的马车🎡,远远打招呼👲。他与杜规同时入的破虏军👗,虽然现在级别差了很多🆘,但彼此之间情分非浅👏,交往起来也没半点拘束🏂。

“没🐖,送了批人去邵武读书♏,文丞相说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一旦感悟👲,将来可堪大用🌁!”杜规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答🍲。

关于行朝冗官的安排♌,大都府内部曾经有过一番争论🏮。刘子俊🍿、陈子敬二人认为冗官皆不可用🏉,政见亦与大都督府不合🏠。最好办法是安排些微不足道的闲职给他们🌀,逐步将他们驱赶出决策中心以外🈂。而陈龙复和文天祥认为🎵,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智也不算低🆒,以前无所建树🍹,只是因为他们所学的东西和个人见识有所不足🌔。大都督府要推行新政于天下❔,就要有包容天下的心胸🌬,与其将冗官们弃置不用⤵,不如尝试改造他们☕,发掘其身上的潜力🍙。

杜规为人圆润又不失原则🐷,所以才受命去安置行朝官员🍩。

“噢♉,那大人赶快回去议事吧🏿,估计丞相还等着大人呢🌓。今天门口过了一批海商🌅,长得其貌不扬🍟,携带的货物也极其粗糙🐖。但一个个却好像有多少钱似的🐷,烧地很呢🎛。我听说他们来自什么高丽⛺,对🏻,是高丽国🏥,就是那个蒙古人的奴仆🍳,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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