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高岗上寻找三鼻涕,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踪影。当下心情忐忑,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心里一惊,刚要回头,一只手就拍到我的肩膀上。
“卧槽小劲,你丫的这么快就回来啦?肋生双翅了咋的?咸盐拿到没……”
三鼻涕怀里拢着几根干树枝,脏兮兮地站在那里,泪眼八叉地瞪着我手上的咸盐袋子,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和激动。
“咸盐倒是拿到了,可是并没什么卵用了……”
“说啥呢,咋会没用?兔子肉刚刚煮熟,现在放盐正是火候,你这比真是及时雨呀。”
“三鼻涕,你看看那几个比,现在就特莫酒足饭饱了,一个个撑得滚瓜似的,你认为他们还能吃得下?”
“草,这帮孙子,刚刚还说朕傻比潮种没心没肺,对老子又打又骂的,要不是你丫的临危救朕,舍生忘死地替老子挡子弹,老子估摸着早就万箭穿心了。现在倒好,几百辈子没见过荤腥似的,一个个吃的比狼都特莫欢实,得回老子没带咸盐,嘿嘿,要不然,要不然不得连老子祖传的大铁锅都给舔漏了……
“闭嘴,尼玛的!说着说着就没正形?就你这比样还敢自称是朕?你朕个大枕头吧!”
“嘿嘿,当然,在你丫面前,这个朕字的确有点大,这也就是看在你舍生忘死拼命救老子的份上,给你面子,否则的话……”
“否则你个头……实话实说吧,咱哥们好歹也是兄弟,有话从来也不藏着掖着的,老子出手帮你并不代表稀罕你。知道不?老子很讨厌你这砸种草的,老子之所以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道义,懂不懂啊?这叫江湖道义……”
“装逼,草……姓岳的,你不装能死啊?还尼玛江湖道义,你当朕是特莫三四五六七八岁的小比崽子啊,你丫的说啥雷啥朕都能信!你特莫是啥心里当老子真的不知道?切……你这样帮我不就是为了讨好我小弟王小五吗?你屡次讨好小五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接触小五他二姐吗,告诉你,王丽婷也是我刘勇敢的二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只不过是寓言故事,现实中不存在的,你丫的连想都不要去想,除非…除非把你大师姐宋秀芝献给朕当偏房,咱们来个亲上加亲,老子一高兴,也就承认你是江湖道义,否则的话,玩儿蛋去!”
“草泥马三鼻涕,你是不是找死啊?哪个孙子想你那狐狸二姐啦……”
“咋的?岳小劲,敢想敢做却不敢承认是吧?要不要老子我给你展示一沓铁证出来,堵堵你这张犟驴嘴啊……‘’
“玩儿尼玛铁勺子去,老子很累,没功夫跟你扯淡!”
“别他妈跟老子说累,你当老子不累啊?忙忙活活一上午,又是扒皮又是剁肉的,养猪的农夫也不过如此吧?长这么大养尊处优惯了,头一回当饲养员还真特莫有点不适应,嘻嘻”
他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不像话,我腾地一下就火了,上去就是一脚。
那逼身法也很灵敏,居然一扭屁股躲开了,这样更加让我来气,我挥手一拳就掏过去,正中那比胸口,只听嗷地一声,那比就倒退数步,捂着肚子就呕出一口苦水。
我上去又是一脚,估计用了七八分的力气,踹到他后心,他就倒在地上,叽里咕噜往沟底下滚,一个没留神,很快不见了。
“活该,草泥马的,咋不摔死你……”
地上扔着一堆柴火,还有半包大生产香烟,烟盒里还塞着一个燃汽油的打火机。
我给自己把烟点着,坐在石砬子上使劲吸。在家里总是被师娘管着,别说是抽烟,就是玩个小枪弹弓什么的都不行,都得防备有人告秘。我那两个美女师姐明里对我可好了,又关心又照顾,百般体贴,万般呵护,暗地里却总是在师娘面前毁我声誉,弄得我经常为了应付师娘的审查而编造台词。后来,黄姨那个大胖娘们就开始帮衬我,她长得很是美艳,身材窈窕且白皙俊秀,是我家的第二把手,我师
娘这些年辛苦赚来的大鱼大肉可没少填塞她的肚皮。她喜欢抽烟,每天两包,也喜欢喝酒,虽不是顿顿造,差不多两天就得一洋棒子。
这个家庭很奇妙,五口人四个姓,师娘姓岳,叫岳姬;胖黄姨姓黄,叫黄仙姑;大师姐叫宋秀芝,二师姐叫何凌玉。我本人就不用说了,岳劲,比较牛逼的名字,这名字很硬,不是一般人能扛得起的。
五口之家,孤男四女,我的地位最低,也最有潜力。胖黄姨自己住单间,一间比较安逸优雅的地下小屋,就是有些黑暗,大白天伸手不见五指,常年点着一盏黑不溜秋的煤油灯照亮。大师姐说那里阴气太重,容易藏鬼,所以平时谁都不爱进去。可能也是寂寞的原因吧,胖黄姨就招呼我到她屋里玩,我第一次抽烟喝酒看黄图都是源自她那里,但这些都是秘密,她说了,如果我要透露半点风声,她就咬舌自尽。
……
我在石砬子上抽了一根烟的功夫,三鼻涕那渣滓才拱拱地打沟底下爬上来,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有块淤青,小褂也撕坏了,露着挺大一块胸脯子。
我带看不看地瞟他一眼,又点着了第二根烟,三鼻涕爬到半沟腰,耸耸鼻子就闻到了烟味,他一下就急眼了……
“草泥马的,要点逼脸不了?老子的宝烟是你能抽的嘛?”
他赖唧唧地就要哭,嘴角一撇一撇的,本来也是摔得不轻,按照正常规律早该撒泼了。
突然间,一股旋风悄无声息地就从沟底卷了上来,那旋风直径很粗,能有十来米,它的转速很快,嗖嗖的,里面混杂了许多尘土和落叶,三鼻涕还没来得及哭出声来,那旋风就把他卷到里面,不一会又把我也卷到里面。
槽尼玛的,那个感觉很恐怖的,风力很大,灌得我根本喘不上气来,我死死逮住身边的树毛子,要不然都有被卷走的危险。
过了二三分钟,那该死的旋风才转移到另一个山顶上,我和三鼻涕我们俩人都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里,我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才缓过劲来,再看看四周,柴禾没有了,那半包香烟也没有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咸盐袋子也没有了……
三鼻涕傻逼兮兮地坐在地上,瞪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就嘎嘎大笑起来,那比样魔魔怔怔的,只有在精神病医院才能见到……
我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觉得脸上粘糊糊的,用手一抹,吓了一跳,我的手上全是血肉的沫子,黑红色。掏出小镜一照,立刻傻比了,满脸沾的都是烂肉,血糊淋拉很是恶心,上面还连接着许多毛发,黑色,分明就是人类的头发。
我当即就要晕倒,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的泛滥,低头吐了好一阵,胆汁都给弄出来了。见三鼻涕正在笑嘻嘻地看着我,那掉比的眼神分明是在幸灾乐祸,我又急又怒,骂骂咧咧地就往溪水边跑,刚跑两步,就听有个女人声音娇滴滴地叫道:“刘勇敢……三鼻涕……刘勇敢……三鼻涕……”
一听这个熟悉的动静,我的毛发马上根根倒立起来。这时候,我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能不回头了,因为真正的三鼻涕就在我身后。
“傻逼,别回头,别说话……”
“哎……哎哎……美女,我在这儿,谁叫我啊……”
可是三鼻涕已经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乐呵呵地四下寻找说话的人。
我眼睁睁看到一个浑身素白的干枯老妪,溜光的脑袋,佝偻的腰身,在我和三鼻涕俩人之间稍微愣怔片刻之后,满是褶皱的老脸突然舒展开来,她嘎嘎嘻笑着,极为开心地冲我伸了伸舌头,扭头就朝三鼻涕身上撞去……
我的眼前当时一黑,大脑里一片空白,所有一切全都不存在了,仿佛那老太太撞的不是三鼻涕,分明是我自己……
过了几分钟,这是实际时间,当时我就觉得那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时间恍若凝固了,我的头很疼,几乎都要崩溃的感觉!
我回头再去看三鼻涕,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一副依然故我的萌比样,脸上洋溢着浓浓的憨态,似乎比原来可爱许多,眼神却也变得更加复杂和细碎。
我没敢多说话,就到河边把脸洗了。这一洗,噼里啪啦掉下一堆烂肉,河水都被染红了……
又是一阵恶心,那滋味难受死了,我真是活够了!
这时候有人站在了身后,脚步声不大,我却感觉到了。
“岳小劲……”
我心中一凛,没敢回答,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洗脸。可是那人却狠狠拍我一巴掌,手劲还很大,差点把我砸到河里。
一股风吹过来,我闻到了混浊不清的酒肉味道。
我看到河水里有自己歪歪扭扭的影子,还有黄贵的影子,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脏蹦蹦跳得厉害,草拟死妈妈的,吓死老子了。
黄贵醉醺醺地把我拽起来,他有些惊奇地看着我,又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第一句话就问咸盐拿到没有,我忧疑不定地摇摇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悠闲自得的三鼻涕,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黄贵呵呵地一笑,毫无遮拦地道:“唉……老弟,想开点,这年头,好女人就像高粱楂,遍地都是,你还小,机会也有的是,不要太纠结…这下宝宝不定怎么失落呢…”
我苦笑着皱皱眉,漫不经心地就往大锅旁边走。
三鼻涕也悄无声息地跟着过来了,我们三人走在夏日的夕阳下,地上却只有两条影子,我的心更加绝望!
“草拟四妈的,你特莫就是一懦夫,这点笔事都办不成,还特莫死回来干嘛?找一石头墩子撞死算了……”
韩宝宝气急败坏地掐着我的脖领子,这娘们很泼辣,脾气秉性随她妈了,得理不饶人,今天又喝了不少大老散,60多度,是黄贵偷他爹的。那个年代没有假酒,更没有酒精勾兑这一说,尤其在民间,所有白酒都是来自个人小烧锅,纯粮食酿造的,度数高,劲头大,刚喝的时候觉得醇香浓郁,喝了这口想那口,可是等你喝到极致,真正没有欲妄再喝的时候,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所以酒后的宝宝性情更加古怪,她气势汹汹,满嘴的酒气喷到脸上,几乎把我呛得半死。
她娘李鲜娘年轻时是个打把势卖艺的武旦,习得一手比较粗浅的花拳绣腿,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比划着传授霍露露一点防身技巧,毕竟姑娘越来越大,又孤身一人在小商店里守夜,所以做父母的总是有些担心和顾忌。
可是霍露露那丫头好像天生就是娘娘命,身形纤弱,杨柳细腰,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习武的材料。这样一来却是便宜了韩宝宝这疯丫头,不但把她娘那点看家本领全部复制并存储进大脑,还在那个基础上又提高了一大截,现在就连她娘和她老姨两个老美女联手都比划不过她。
宝宝脚下一个漂亮的花拌使出来,咣得一下就把我给扔到地上,我只觉得胸口发热,眼冒金星,就抱着脑袋在草丛里滚,那疯丫头就恶狠狠地朝我身上踹,我不知道她对我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一边踹还一边骂,骂着骂着居然还哭了,抽抽搭搭的,貌似还很伤心……
小五和黄家哥俩也醉醺醺的,但他们还是歪歪斜斜地过来劝架,小五还好,站在那里很是沉稳,黄富那狗曰的就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还他妈老是哇啦哇啦地教训我,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说我不会他妈的把握机会,还说我不懂女人心,不知道怜香惜玉。
我不知道这比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他大我三四岁,差不多就是社会小青年了,他懂得很多,但我的情感领悟力在那个时期还是一片空白。
三鼻涕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很烦人,我却不能奈何他,甚至根本不敢正眼看他。越是这样,这比越是上样,有时候竟然当着那帮子醉鬼的面呼呼地朝我脖颈子吹气,吓得我赶忙双腿并拢,一步一步向前蹦,那几个醉鬼就都好奇地瞧着,宝宝还骂我是特莫的贱或神经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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