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宽甸锅炉厂是宽甸市重点支柱企业之一,主打产品枫叶牌六吨热风炉行销全国各地。曾经在榆林铁矿的库房里,严宁就见过这种专门为矿区设计的热风锅炉,榆林在东北,宽甸在西北,两地相差何止千里,可见宽甸枫叶热风炉在行业领域有着一定的地位。
严宁到宽甸锅炉厂调研,可不是有针对性,有目的性的,用一句偶然,巧合来形容倒是比较恰当。从下塌的培训中心进入宽甸市区,严宁就将罗列着宽甸龙头企业的名单拿了出来,想着到西北河套酒厂去走走,只是行进半程车就被拦了下来,交通管制,宽甸锅炉厂大批职工因为企业经营不善,停工停产,生活无着而把路堵上了。
对于国有企业在改制过程中,规避了医疗保险,养老金等多方面的问题,若是企业生产劲头足,这些问题还好处理,但若是企业改制效果不明显,那所隐藏下来的矛盾也将一一的爆发出来。严宁在双江就多次深入工业企业进行调研,虽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体制上存在弊病,却也有效缓解了各方面存在的压力和问题。从眼前人头攒动,群情激愤的情形看,宽甸锅炉厂则明显是属于改制失败,矛盾集中在一起爆发出来的那一类型。
“当时市里承诺我们,只要改制了,生产就能跟上,工资医疗什么都行,可现在厂子破败成了这个样子,你让咱们工人吃什么,喝什么,这年青人还能去杵大岗,做苦力,还能维持生计,可咱这样的一老头子还能干得动吗,人都有老的一天,你拍拍良心,若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心里是什么感情,咱们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国家要把咱们踢开,这还有天理吗……”
宽甸锅炉厂本身就在严宁的调研名单上,这左右要搞调研,先到哪,后到哪,对严宁来说没什么区别,这赶上了就凑凑热闹,听听情况,也算是亲临一线,掌握第一手资料。刚刚穿过人群,就听到一阵激烈的咆哮声,几个年近六十的老工人围着宽甸市副市长金长河毫不留情面的叫骂。
“老师父,市里也想让企业重新恢复起来,也想解决同志们的困难,若是没有这个想法,我们为什么担着风险去改制,现在全国锅炉市场都不景气,产品销售不出去,这个责任也不能全怨市里吧,这停产下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市里也有市里的难处……”吐沫星子都喷到了脸上,气的金市长满脸痛红,却仍然忍着气,强迫和颜悦色的做着工人的思想工作,希望能够安抚住眼前的这个工人代表,把事情压下来,把交通疏导开。
“呸,市里有难处,市里有难处是不是自找的,又关咱们工人什么事,金市长,你是工业战线的老领导了,锅炉厂的事情,你拍拍良心说一句话,你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市里把李新风这个二杆子推过来当厂长,吃喝嫖赌他是全在行,可生产经营他懂吗?他是那块当厂长的料吗?这好好的一个厂子都让他跟造害光了,你们看不到吗?算了,这些大道理咱不懂,李新风是贪是搂,我们也管不着,咱就知道干活拿工资,我就知道医药费厂子得给报销,谁要让咱们没饭吃,咱们就干他娘的,不管他是李新风,还是王新风……”
老工人的话引起了现场所有职工的共鸣,一阵阵的叫骂声不绝于耳,茅头都指向了锅炉厂的厂领导,严宁四下里搜寻了一遍,看到金长河的身边站着的几个干部在面对老工人的叫骂声,一个个的都缩着脖,明显有心虚的感觉,显然这几位于就是锅炉厂的领导,就是不知道哪一位是老工人指名道姓叫骂的厂长李新风。
“小朱,你陪我进厂里看一看,枫叶牌热风炉可是全国知名品牌,是热风炉行业中的翘楚,我在北江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前几年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落败成这个样子了……”站在人群里听了一会,严宁对情况了解了一个大概,虽然这些工人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企业经营不善,原因涵盖了市场,技术,管理等多方面因素,但单单归咎于领导无方,实在就是有些勉强了。
本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圄囵帐,乱成了一团烂麻,想要理清楚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严宁就打算退出去,继续去河套酒厂调研。可就在严宁打算离开的时候,现场的工人又有了爆料,让严宁离去的心里又熄了下去。
职工聚集上访的导火线居然是国家对宽甸锅炉厂下拔的三千万技改资金,只是这笔资金既没有用在技术改造上,也没有用在生产管理上,更没有用在职工工资医疗费上,总之这笔钱是没了,除了几个领导三缄其口以外,其他职工一无所知。而在这个当口上,企业管理层又要停产放假,这一下,工人自然接受不了,才闹将了起来。
年初的时候,国家经贸委立项,下拔了三千万的技改资金给宽甸锅炉厂,这个事情严宁知道,这笔款项也在此次审计工作组的审计范围。但是严宁想要摸清宽甸的家底,为下一步推进改革做好铺垫,就自作主张对宽甸的审计范围无限扩大,先行政,次事业,再企业,先农业,次工业,再商业,是严宁和工作组成员一起研究出来的工作顺序,一时半会还轮不到对锅炉厂进行审计。只是,三千万的技改资金已经下发了,这会儿钱又没了,凡事有轻重缓急,若真是按部就班,这笔钱怕真的打了水漂了。
而且,通过锅炉厂的暴露出来的问题,严宁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宽甸工业企业总体情况的一个缩影,管理混乱,群情激奋,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这仅仅是一条战线上暴露出来的问题,其他领域又是什么样呢,若是不能全面掌握实际情况,脱离了客观实际,那自己做出来的所谓的规划,所谓的方案就是纸上谈兵,没有一丁点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国拔资金到省里,到地方,都要走财政账户,有着严密的规定和全面的监管,三千万的技改资金不是一个小数,说没就没了,可是不现实的事情。从锅炉厂领导脸上的表情看,从金长河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的推诿看,估计他们都清楚这笔钱的去向,也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而且是上不得台面的问题,如此避之甚深,显然是不想去碰触这个禁忌,惹祸上身。
在宽甸改革计划中,无论是改造交通公路网络,还是推进农业产业结构调整,亦或是盘活工业企业,都离不开大量的资本做支撑,都要有大量的资本流进来。其他的情况都好说,凭着钱立运的能力,只要执行得力,一切都能落实下去。但若是宽甸存在一个较大的腐败群体,见到点钱就一窝蜂的冲上去,上下其手,层层扒皮,落到基层可就微乎其微了,那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这个问题严宁必须得引起高度重视,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
“严司长,锅炉厂停产了,职工除了回家的,剩下的都在大马路上静坐呢,办公楼也锁着呢,咱们还走吗……”进入厂区的院子,空空他妈的*的没有一点声音。一条水泥甬道两侧摆放着宣传栏,告示栏和光荣榜,似乎告诉人们企业曾经的辉煌,甬道的尽头就是企业的行政办公楼,不过此时大门紧锁。丁海洋的司机小朱搞不明白严宁怎么突然提出要进入厂区看看,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又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话小朱心里是这么想,可不敢说出来,昨天他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老板对严宁有多客气,多尊重了,就是省里的哪个副省长来,也没见过老板如此低三下四,热情的不能自己。今天一听严宁要用车,二话不说的就把自己的座驾送了上来,当司机的可都是领导的贴身小棉袄,哪轻哪重分的最清,小朱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后面是车间吧,左右来了,就走一走吧……”不置可否的答了一句,严宁自顾的绕过了办公楼,若说前面的院落还能诉说着企业曾经的辉煌,那后面生产车间所在的院落可就显得有些破败了,甬道的两边杂草丛生,一堆一堆废弃的铁料密布着铁绣,扔在空旷的院落里,甬道尽的花坛里里倒歪斜的长着几棵不知名的小花,更多的却是翠绿的野草。
“先审一下,探探底吧……”从严宁的角度看,能让企业杂草丛生,破败成这个样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企业的领导者都是不负责任的,至少能够说明企业的领导,甚至是职工都没有把企业当成自己的家,或许都没有想过要让企业重新焕发生机的念头。从这一点看,宽甸市进行的企业改制是不成功的,用人不当或许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或许有严宁所担心的情况,这是严宁坚决不能允许的,一瞬间,严宁打定主意要摸清宽甸的真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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