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问眼看着唐韵的神色立刻郑重起来:“今夜只怕要有大风浪呢!”
“大风浪?”秋扇眨了眨眼:“不可能吧,这几日天气好的不得了。”
“我也希望不可能。”唐韵叹了口气,满目的忧虑:“但,阿松口气很是坚定。只怕十有八九了。”
“大风浪就大风浪呗。”秋扇笑着说道:“我们的船跟旁的船不同,当初小姐不是叫那个孙什么常的做了加固的处理么?即便遇见个大风浪又有什么关系?”
唐韵却并没有如她一般的轻松:“公孙无常是厉害,却从没有到过海上。即便是在江河中造的再结实的船只到了海上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秋扇吐了吐舌头:“这么吓人么?”
唐韵微颦了眉头:“我也希望不会。”
水师这些个人好不容易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如果遇见了大的风浪只怕又要功亏一篑。这些都是小事,真要是船翻了,如今早已经离了陆地。只怕会伤亡异常惨重吧。
“小姐,到了。”
秋扇松开了挽着唐韵的胳膊,笑嘻嘻一把推开了舱房的门。
迎面扑来的一股子霉湿味道叫唐韵狠狠皱了皱眉。
说起来公孙无常这人长的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若是给他化了妆穿上裙子扔在人堆里,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可这样的美人却有个要不得的毛病,那便是太不讲卫生。
在水师的时候因为他整日要鼓捣些机关啊,死尸什么的,房间里的味道诡异一些也就罢了。但如今给他的怎么也是个干净的舱房,硬生生给唔出这么一股子味道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我说公不长你是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小姐是个干净人,也请你将自己给拾掇干净了行么?”
“小姐你先等一会啊。”
她三两步跑进了舱房里,屋里头丁玲咣当一阵响。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小丫头又再度跑了出来。
“可以了,小姐请进吧。”
唐韵迈步进了屋,秋扇已经在屋角的小桌上点了一炉熏香。香料放的极重,只消一闻便直冲着脑仁来了。这下好,发霉的味道是真没有了,但……香的也太过分了些。
“秋扇。”唐韵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舱房里通风不好。”
“是呢,我知道。”秋扇点头:“不然也不会叫这个作死的公不长给折腾出这么一股子味道出来。”
“我说的是……。”算了,跟她那一根筋解释这么个事情完全解释不通。
“你……方才叫的谁?公……不长?”
“是啊。”秋扇点了点头:“小姐不是要找他么?”
唐韵:“……。”
你一个小丫鬟不知道公孙无常的价值也就罢了,这会子连名字都给人家改了?
公不长……不长?咳咳,你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公孙先生脾气真好呢。”
唐韵侧过了头一双清眸朝着公孙无常看了过去。
水师暗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不良于行,但他不辨雌雄的倾世容颜和浑身上下的一股子凛然傲气绝对能够叫人折服和倾倒。
聚贤庄里他被自己安排的人折腾了一夜,浑身的锐气几乎都给折损光了。虽然容颜不改,整个人看上去却如同死了一般,已经没了半丝的活力。
如今再看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傲气。瞧上去却越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而那一贯全无情绪的眼底深处,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敌意这种东西?
“嘿,我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么?”秋扇拿手插了腰,一双眼睛瞪了起来。
公孙无常只拿眼睛朝着她缓缓扫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便再度闭上了眼睛。似乎那人说的话与他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公不长,你是不是聋了?”
“你闭嘴。”一直与公孙无常形影不离的小童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秋扇的鼻子喝道:“谁许你这么跟我们公子说话?你这个没教养的泼……。”
秋扇也不说话,只看到她手指突然握紧了。毫无征兆一拳头朝着小童捣了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太阳穴上,小童一句话尚没有说完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舱房很是狭小,小童猛然这么一倒,正好倒在了公孙无常的身上。这下子,即便公孙无常想要忽视也是全然不可能了。
“你……。”眼看着公孙无常沉下了脸,傲然而冷淡的眼底深处突然浮起了一丝怒火。
“你这女人不要欺人太甚!”
他眼中的怒火便如一点子星火落在了枯草上,顷刻间便燎了原。
“就气人了,怎么着?”秋扇半点不服软:“有本事你起来咬我啊?来啊来啦。”
公孙无常紧抿了唇瓣,眼看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显然是真的气得恨了。
唐韵瞧得瞠目结舌,她一直以为公孙无常就是庙里头的一尊泥塑。你什么时候见泥塑生过气?那人惯来都是一副表情。
偏偏秋扇这丫头居然能将他给气成了这个样子,瞧这个意思大约这种情形不是一次两次了呢?可真真的太有本事了。
“小姐,老实了。”秋扇笑眯眯朝着唐韵扭过了头来,语气轻柔而舒缓,与方才面对公孙无常主仆时,全然不是一个态度。
“公孙先生,许久不见呢。”
公孙无常:“哼。”
秋扇:“好好说话。”
公孙无常:“你……。”
唐韵:“够了。”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天地良心,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好么?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吵?
心好塞。
“奴婢立刻闭嘴。”秋扇低眉敛目。
唐韵这才叹了口气瞧向了公孙无常:“我来不过是想问公孙先生一件事情,你造的这一艘船能禁得住多大的颠簸?”
公孙无常缓缓闭上了眼:“很大。”
唐韵:“……。”
说人话能死不?很大是多大?
她素来知道公孙无常这人脾气诡异的很,便也不与他计较耐着性子说道:“若将这船看成一栋房子,遇上了地牛翻身,公孙先生以为可能保全?”
“地牛翻身?”公孙无常睁开了眼,思量了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
要不要拒绝的这么彻底?
“就没有一点机会么?”
“有。”公孙无常说道:“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以为一成的把握完全可以忽略,所以答案是不能。”
唐韵:“……。”
有些时候人若是活的太过清醒的话,真是一件非常叫人讨厌的事情。
“即便是一成的把握也是把握,有希望总是个好事情。”唐韵淡淡说道:“我叫秋扇跟着你,无论遇见了什么你都要与她配合。”
秋扇立刻挺起了胸膛,公孙无常不由朝着她看了一眼,眼底分明带着一丝不屑。
“不过是死,早死晚死并没有多大分别。不必为我分散了你的精力。”
“不不不。”唐韵微笑着摇了摇头:“公孙先生您可是有大用处的人呢。我将你从雷伯伯那里借了过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他,要将人全须全尾的还回去。自然得叫你好好的。”
“当然。”她微微侧过了头去:“若是公孙先生实在不愿意配合,那么秋扇你自然可以采取些非常手段。不需要向我汇报。”
“好咧。”眼看着小丫头整个人都亮了,公孙无常却再度闭上了眼。
从底舱出来以后,唐韵便一直站在甲板上。一双清眸紧紧盯着黑如墨染的海面,海风将她的衣袂和头发吹得飘摆如旗,她却站着动也不动。清丽的眉眼之中有着难得一见的郑重。
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自问不是个怕死的人。从她下定决心将自己卖给了乐正容休那一天起,她便日日都在与死亡为伍。
但,这种死亡近在咫尺,你却偏偏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降临的感觉,实在诡异的紧。半点都叫人喜欢不来。
“轰!”
夜半时分,寂静的海面之上骤然响起震耳欲聋一道巨响。那声音叫人听着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便如有人在海底深处敲响了一只鼓,声音闷闷的却扩散的极广。听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响亮,却莫名的叫人整颗心都颤动了起来。
下一刻,唐韵便觉出大船猛然间沉了下去。那个感觉像是坐上了一架滑梯,从云端直冲而下。
“怎么回事?”
有人从舱房中冲了出来,显然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切给惊着了。
“所有人都立刻回到底舱去。”嘹亮一声大喝骤然间响了起来,即便如今瞧上去一片的纷乱,但这声音还是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给听见了。
唐韵随着众人扭头看去,阿松正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往日里总带着憨厚笑容的渔村汉子此刻比唐韵瞧上去还要郑重。
“回底舱,快!”他说:“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出来!”
水师的小爷们哪里会听了阿松的话?一个个都拿眼睛看着唐韵。
唐韵便皱了眉:“都看着我做什么?从现在开始海上所有的事情全由阿松做主。”
眼看着一帮大爷们仍旧站着没动,唐韵便觉出一股无名火:“还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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