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宿命 第三章 天变(一)

“唉🈚,又变天了!”徐州城最有名的大善人刘文忠掸了掸水貂皮袍子上的雪花🍶,晃晃悠悠地向内宅走🌤。聪明的管家刘黑铁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两只母鸡爪子般的手抄在衣袖里🌓,仿佛一伸出来🐑,就会被北风像乱树枝一样吹折掉❤。

“黑子🎉,给佃户做的鞋都发下去了么?”刘大善人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无论风多大🍡,步伐总是有条不紊🎴。

“回老爷的话🐥,己经发下去了🌅。照您说的🐕,每双鞋里塞了半两羊毛🅾。这帮佃户跟了您可算祖上积德🐗,要是跟了蒙古老爷✅,还发鞋呢🎧,有片破布裹蹄子就不错了!”刘黑铁上前一步❎,话语里充满了献媚的味道🐟。

“唉🎚,把他们当牛当马使唤了一年了👍,冬天时也得加碗黑豆补补膘🏬。兵荒马乱的🏡,能给行善就少造孽!”刘大善人瞪了管家一眼🈯,低声教诲🍌。

“是🍝,是🏗,老爷英明🎊,如果这样他们不好好干活🐠,真是给狗吃了良心🌡。”

“东门外的粥棚呢🏕,安排好了么🏷。天冷了🎼,每天多加一斗米到粥里去🆚。家里发了霉的干菜叶子不要扔👏,一并熬到粥里给苦哈哈们补身!”刘文忠想了想🌐,又发出一道命令🌞。

“小人这就去安排⬜,老爷德被四海🐇,前世一定是位菩萨!连俺这无头小鬼🍰,跟着您也能修成正果!”管家口中🌲,马屁之词有如泉涌🈶。

“滚吧🌕,顺便把二爷👟、三爷喊进来🍷,让他们到我书房议事!”刘文忠抬腿照着管家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

一直佝偻着身子的管家屁颠屁颠地跑远了♟,大善人刘文忠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伸手挑开了门帘🌶。

提起刘大善人🎛,方圆百里家喻户晓🍁。他祖父曾经是一个屠户🌹,在北元第一次南下时不小心救了一名宋将⭐。刘家人精明🎇,把这名宋将的伤养好后🎼,以三百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蒙古人🍖。凭着这三百两银子的本钱和蒙古人的支持🏡,刘家从此在徐州混得风声水起🆑,没几年就成了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

到了刘文忠这辈儿🆕,刘家基业更大🐋。包娼庇赌🎴、贩卖私盐🍏、勾结色目转运使搜刮民财👦,大斗进小斗出倒腾粮食🆗,凡是人能想出的赚钱手段🌰,没有刘文忠不敢做的🐣。即便如此👂,他依然混出了个大善人的名号✌,黑白两道通吃🌮。非但官府的老爷要给他刘大善人面皮⛴,就连往来的盐帮🍏、附近声势浩大的红袄军🅿,都不会打刘家产业的主意👌。

刘文忠会赚钱🐟,也懂得花钱⬅。赚钱时心狠手黑🌸,花钱时却慈眉善目♋。刘府名下的佃户🈂、长随的待遇一直比其他大户人家好👈,逢年过节🌽,丫鬓们缝制的衣服🍰、鞋袜总是按时发到每个佃户手里🌬。水旱灾年✏,刘老爷就会主动给佃户们减租🎀。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刘府还会在东门外的汉王庙中支开大锅🎨,无论是乞丐☕、流民还是吃不饱饭的庄户人家🎇,每天早上都可以去刘家粥棚领一碗稀粥果腹🎁。虽然那粥总是稀得照见人影➗,也总带着股霉味儿🎊,但毕竟让很多本来要饿死的人又多捱了一个冬天🍒。

比起窗外冬寒料峭🌓,书房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重金从南方走私来的碎花玻璃窗将冷空气完全隔离在外🎤,墙壁上🎈,黄铜打造的水炉子轻轻冒着热气👘,把整个屋子烤得如春天般温暖🌓。

如此暖洋洋的空气🍇,很容易令人心生倦意🈯。可刘大善人的两只眼睛却瞪得滚圆🎀,一颗心上上下下🏏,不断权衡着纷乱时势🐮。

沉寂了多时的太行群豪出山了🌺,北面以张一行为首🌸,打下了井阱🍯,真定👀。南方以许土根为帅🍩,势力一直蔓延到了山东👊。两淮🍳、两河震动🏗,无数豪杰趁势拉起了自家队伍🐮。就连徐州附近也不安宁🏤,红袄军在一个叫萧头陀的人带领下🆕,己经攻到了附近的濠州🏘。而官府忙着提防破虏军北上🐱,压根没精力对付其他土匪流寇🍇。

世道乱了🍡。乱世出英豪🐼,乱世意味着风险🐀,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崛起的机遇🏏。

“大哥❎,你找我们!”一声亲切的招呼打断了刘文忠的思考🍟,老二刘文义🏚,老三刘文魁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与刘文忠满脸慈悲相不同🏢,老二刘文义长得方面浓眉🏿,一看就知道是个爽直的汉子🎺。老三刘文魁人如其名🉐,长得文文静静🏆,从头到脚带着股书卷气🏗。

“变天了!”刘文忠没有回答两个弟弟的话🌀,望着窗外的飞雪🐭,幽幽地说🌦。

“是啊⏹,真他奶奶的冷⤵。今天上午在衙门当班🌑,弟兄们都拎不住水火棍!”老二刘文义瓮声瓮气地回答➕。他自幼喜好武艺⏬,长大后凭借家族的关系在徐州府衙担了个旗牌官🐉,手底下管着百十个负责弹压地方的弓马手🏺。每天在街头耀武扬威🎃,煞是气派👜。

“是啊⤴,变天了🐿。打我记事儿起就没这么冷过👫,眼下城里流民越来越多🏈,再冷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得冻死!”老三刘文魁显然比老二聪明🎎,顺着大哥的口风⛱,含蓄地说道🎪。

“那帮饿蜉🐎,怎么喂都喂不饱🍘。从前天起府台大人在南🎨、北两城都加了三口大锅施粥🏄,却每天有人饿死➕。如果不下封门令🏼,再这么下去🏆,把整个府搬空了也添不完四下赶来的嘴巴!”老二刘文义不屑地说道⏮。四处赶来的流民给弓马手们添了很多麻烦👂,连日来不断有大户向他抱怨家中财物被偷🎬,还有小户人家在夜里遭抢🏪。弓马手们的一致意见是关闭徐州城门⚡,不准许更多的流民涌入🈂。但徐州城府台大老爷王庭玉心慈手软🏟,死活不肯听弟兄们的劝🍖。

“府台大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没钱🎀。我听人说🏉,朝廷今年又停了百官傣禄🐭,卢世荣大人说要发行新钞🎠,把天下所有交钞全部作废了!眼下天怒人怨🎵,就差有人点把火了!”老三刘文魁从袖子里掏出把折扇🌬,刷地打开🐣,边摇边叹🏁。

“还不是南方那伙乱匪闹的🌇。当初陈吊眼一过境🏷,多少豪门大户家破人亡👞。如果被我遇上🌜,打马上前……”老二刘文义伸手比画着🏙,仿佛自己成了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万马军中无人能敌➕。

刘文忠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弟的吹嘘👂。自己和老三说什么🎰,敢情老二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为了让这呆子开开壳🍆,他决定换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

“宋帝无道🎾,可文天祥却不肯黄袍加身🏎,你们说怪不怪?”

“这文贼手下文有曾寰🐻、刘子俊🎫,武有陈吊眼🎸、邹凤叔👞,偏偏不肯当皇上⏺。我听人说他会看气✅,知道自己没当皇上的命🌔。破虏军口口声声说要恢复汉家江山🐡,恐怕这新君名姓里🏮,少不得一个汉字!”老三刘文魁知道大哥想什么✂,把话越挑越明👃。

“大哥🐖,老三🐆,你们说文贼不当皇上🍱,是因为大元气数尽了?”老二刘文义满脸迷茫🐶。大元气数尽了👛,那肯定要有新的帝王现世✂,而大丈夫学好文武艺⏰,就应该卖给帝王家🐺。

“大元将灭🐧,大汉将兴⤵。想我刘家先辈当年斩白蛇🍫,揭王党…”刘文忠眼睛里冒出一串火花👄,追忆着千余年前自己的同姓如何辉煌🌃。

老二刘文义终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一张脸吓得比窗外的雪花还白⛓。大哥志向远♎,手段狠🍠,他从小就知道🍋。但万万没想到哥哥的志向远到如此地步👝。想当皇上🍧,就凭刘家三兄弟和家中五🎿、六十个家丁……?府台大人伸出个手指头🌎,就能让刘家灭族🍊。

“人都说大元气数尽了👬,今后天下必然是汉人的天下🍞。太行山张氏兄弟不过是群草寇⏪,如今也能攻城略地👝。文贼当年被打得只身而逃✡,转眼就拥有了半个江南!大元朝己经成了空架子🎄,一推就倒!”刘文忠用眼前实例给两个弟弟鼓劲👈。

“可咱徐州这四战之地🌠,府台大人又素得人望……”刘文义结结巴巴地说道👔。兄弟三人中他武艺最好🍗,同时胆子最小的也非他莫属🍢。

“如果府台大人被红袄军刺杀了呢?”刘文忠冷笑着问👩。

“府台大人不出城🐭,红袄军进♓,进……”刘文义想说红袄军没有进攻徐州的实力🎯,却从哥哥的凌厉眼神中👆,看到了其真实意图🐳。城中弓马手在自己手里🎲,如果趁人不备杀入衙门……?他知道自己能做到🌇,额头上🐲,冷汗如泉水般滚滚而下🌖。

“二哥➗,你别担心🏻。”老三刘文魁拍拍刘文义的肩膀🌭、小声分析道:“南边的鞑子都忙着防破虏军过江➿。北边的鞑子要想南下🎛,首先得对付陈吊眼🌫。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把队伍做大🌁。只要咱们实力大了🐖,将来即便受朝廷招安🐧,也能混个世侯做做!眼下正值乱世🌓,咱们兄弟能不能出头🆓,在此一举!”

“老二🍡,乱世出英雄㊙。当年汉高祖也不过是个亭长🐤。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刘文忠喋喋不休地劝🎯。外面的狂风夹着飞雪🏺,把他的话掩盖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天变了!”徐州总管王庭玉恹恹地关好了窗户🌤。今冬的天气很古怪🌥,终日风雪交加不见太阳🐢。害得他这个秋天刚补了缺的新任总管每天脚不沾地👅,不是忙着安置流民就是忙着增派人手提防红袄军作乱🍣。早知道大元的官这么难当🌵,他才不会费劲补这个总管的缺🎄。

想起头上这顶官帽❔,王庭玉心情就愈发郁闷🌰。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本以为当了父母官后能一展平生之志🉑,却没料到官场里边行的和书本里边说的根本是两回事🉑。圣贤书教导你勤政爱民🍤,实际上你勤不勤政👖、爱不爱民没关系🐛,能把顶头上司打点好了👢,就是抢男霸女➰,逼良为娼🏈,也照样步步高升🍣。

被师门举荐为官后🍇,辗转做了十多年七品小吏🐶,王庭玉才领悟了做官的真谛🐶。好不容易凑了两千多个银元〰,从中书省买来一个总管的实缺👣,本想痛痛快快做一回贪官➡,不成想乱世突然来临🐓,徐州这鬼地方四下都是盗匪🏴,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一旦安抚不住民心👒,恐怕没等收回买官的本钱⏲,总管大人的命就得葬送讲去🍤。

这大元的官还有当下去的意义么?连百官傣禄都发不起的朝廷还能支持多久?王庭玉望着跳动的烛光🍁,呆呆地想♋。他家道殷实🍦,即便不当官也能活下去🏌。只是一肚子入世之学太浪费👯,圣人教诲人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此才不枉读了那么多书🏓。大元朝虽然风雨飘摇⏸,毕竟是天下正朔……

黑漆漆的窗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附近的豪门中有狗狂吠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北风的呼啸把一切淹没在黑暗里🅱,冻死人的天🎂,谁知道外边又发生了什么热闹🏀。徐州城的夜晚向来如此🏪,陈吊眼北上时把临近的县城砸了个稀巴烂⛵,蒙古军又尾随着破虏军抢了一遭👑,然后是蚂蚁般的红袄军❓。三路大军过境🐰,再富饶的地方也会变成荒原🆖,如今城里边大街小巷都是流民⛽,每天晚上都得发生几起为争夺大门洞避风而进行的斗殴事件🐲。

“啊!”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近在咫尺🌜。王庭玉感觉到事态不对🐭,走到墙边抓起了防身用的宝剑🎮。城中驻军都出去剿匪了🐦,他能指挥得只有地方上自行募集的弓马手🍐。而那帮弓马手基本上出身于地痞流氓⤵,抓贼未必好用🎱,欺负良善却一个顶俩🐉。

吵闹声越来越近🍜,王庭玉己经可以看到火光👦。他抽出宝剑🐸,对着门外大喊道:“来人🐽,传刘牌头……”

衙门里平素围着他如苍蝇般转的小吏一个都没有回应🐤,偌大的院落显得空他妈的*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声在树梢间回**🍩。

“来人🍓,谁值夜🐴,传刘牌头!”王庭玉有些害怕了🌘,扯着嗓子大喊🐪。

内宅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旗牌官刘文义全身披挂⛲,慢慢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十几个喝得嘴熏熏的弓马手擎着火把🐀,把雪地照得通亮🍨。

“老爷🏰,您找我?”刘文义淡淡地问🎶。

“刘♍,刘牌🏽,牌头⬆,你🐒,你这是干🅰,干什么?”王庭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中宝剑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老爷🎬,天变了!”刘文义上前拍了拍王庭玉的肩膀🍟,顺手夺下了他的宝剑👡。

“本🏍,本府🎱,本府一直待🏦,待你等不薄!你🐰,你等……”王庭玉指着弓马手们🌟,气急败坏地骂㊗。

弓马手面无表情的站着🐸,手中的火焰吐吐跳动🈁。

“老爷🎡,天变了🌵。大元气数己尽🌷,英雄趁乱而起♐。您是大元的总管⛪,汉王会依两国交战之礼将您厚葬!”刘文义笑了笑🐙,把宝剑又塞到了王庭玉手中⛲。带着弓马手们转身走出🌸,顺手带住了府衙内宅的大门🏼。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不一会儿⭐,火光从徐州府衙跳起来👑,烧红半边天空🈯。

“红袄军进城了!”有人在雪夜中哭喊👥。

“破虏军来了⛩,八字军来了👄,红袄军来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叫着冲进附近的民宅⬇。听到喊声🎓,无数豪门大户死死锁住了院门👕,自家雇的保镖🎽,护院纷纷跳上院墙🎴,把手中兵器对准了临近街道㊙。

“汉王有令🐙,驱逐鞑虏🍀。徐州百姓杀蒙古人者🌨,赏银十两⏫,米一斗🐗。破一宅院者🌄,封百户🐞。降汉者不杀➖,协助汉军者有赏!”刘家老三身披一件大红披风✒,带着百十个家丁在街头纵横🍥。听了家丁们的喊声☝,没有实物果腹的流民和曾经受过刘家恩惠的乞丐纷纷响应🍯,不一会儿🏯,就攻下了衙门附近的几个大院🆒。

“男的全杀🏋,女的分给众位头领!”刘文魁大声命令🏇。身后刚刚当了官的家丁们恶狼般冲进院子✊,把女眷们横着抱了出来✅。流民乞丐🅿、还有普通百姓红着眼睛👋,踹破屋门🍑,把钢刀举向手无寸铁的同族🌺。

哭喊声中⏸,雪夜显得如此漫长🎭。大街小巷👐,暴行发生在每个角落🌔。珠宝🏤、玉器🈳、金银细软🍶,大户人家不知积累了几代几年的财物一夜间易主🌃。平日高高在上🎳,横征暴敛的色目官吏♉、蒙古富豪被起义者从被窝里拖出来👲,押到街头用砖头打死🍙。平素与百姓无半点积怨的店铺掌柜🏬、地主🍩、商号老板也纷纷被揪出🏴,反应及时的赶紧宣布向汉王效忠👔,散尽家财求一时平安⛳。反应不及时的🐯,转眼成了刀下冤魂〰。

天亮的时候⛪,大善人刘文忠亲手在城头升起一面血染的红旗⛱。旗面上写了个斗大的“汉”字👤,昭示着刘氏兄弟高贵的血脉🍀。随后🏌,刘文忠封二弟为大将军⛳,三弟为国相🆖,几个最早追随起事🌐,杀人立功的衙役为骤骑🍚,开始了争夺天下的历程👭。

附近杆子🍥、流匪闻讯🌳,纷纷向徐州靠拢🐼。在红袄军分舵主李子明的帮助下👡,汉国打下了彭城🍉、沛县🍆,定陶👃、单父👒,很快成了两淮最大一股起义势力🌠。

“乱世来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两淮群雄蜂拥而起☝,汉⏪、唐㊗、周⏫、楚🅱,无数旗号在四战之地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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