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中童子此时赶来,见东采奇半坐,二尸在旁,无不心胆俱裂,大声哭道:“师父,师叔!怎会...这般模样?”
东采奇哽咽道:“是我....杀了他们。ΩΔ笔『趣阁WwW.ΔBiQuGe.CN”
众童子又怕又怒,退开老远,一人喊道:“师父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做出这样的事?”
东采奇道:“龚琴她要杀我,我迫于无奈,不料....将两人....我绝无意伤了道长。”
盘蜒的预言一点点实现,她军中要人助手接二连三死去,东采奇自认并未做错事,可这死亡的诅咒悄无声息而来,却无法阻挡。
阿道,阿道呢?她许久不见踪迹,她去了哪儿?
东采奇顾不得澄清,几步踏出,飞上空中,四下找寻一圈,不见其人。她急火攻心,经脉中气息翻腾,脸色惨白,步履艰难,一时难以为继。桑曲儿忙道:“侯爷,你先歇着,我让侍卫替你去找阿道姐姐吧。”
东采奇已是强弩之末,实困顿乏力,只得依她。她躺在床上,依旧止不住哭泣,又幻觉连连,许多惨烈景象纷至沓来,永无止境,她心想:“盘蜒哥哥,你在哪儿?为何你不见我?”
她想着想着,眼皮打架,终于陷入梦境。
这梦境极为真实,所见所听,与梦醒时几无差别。四周烟雾缭绕,她在梦境中走着,见身边无数刑具,刑具上挂着死人,或被钩死,或被刺死,或被断头。其中似有庆仲、魏武哮、梅华夫人、高阳、龚琴,还有许多随她远征的将士,东采奇不敢细看,生怕见到熟人,更怕那熟人开口说话。
忽然,有一女子开口笑道:“侯爷丫头,侯爷丫头,你这般躲着,便能替我报仇么?便能逃过灾祸么?”
东采奇抬头一瞧,正是梅华夫人,她没了舌头眼珠,倒也能认得自己,也能谈吐自如。
东采奇又想流泪,似乎在这梦中,她再不是统领大军的勇将,脱去层层甲胄,成了蛇伯中那年幼懵懂的小姑娘。她小声道:“我....眼下无法替你报仇,我需得借陶灯儿他们守城。”
梅华夫人哈哈大笑,指着前方一人。东采奇见那是个虎人少年,正是在长乐庙中见到的额顶,东采奇一见到他,心里不安又浓厚许多。她连忙迈步追上他,可无论如何也难企及。
这人是谁?为何我见了此人,会心事重重,难以忘怀?
额顶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功夫,聚了十多人,朝长乐庙走去。长乐庙中,陶灯儿跳了出来,手持兵刃,与额顶等人对峙。过了半晌,陶灯儿奇道:“是你,你是魏大人的...的公子?”
东采奇心头巨震,这才彻底想起此人,她在蛇伯皇宫的后花园中见到过额顶,他正是魏武哮正室所生的孩子。想不到此人仍在城中,且混在陶灯儿麾下。
我怎会在梦中得知此事?这显是我找到陶灯儿之前生的情形。这并非我所见闻,而是旁人,是何人扰我梦境?
额顶与陶灯儿寒暄几句,说道:“我爹爹待你们不薄,你们便这样叛了?”
陶灯儿道:“魏大人已死,咱们....一直替....梅华夫人办事,瞒了你许久,城主姐姐一直在找你,你送上门来,咱们恰好将功赎罪。”
额顶说道:“我亲眼瞧见梅华夫人被你所杀,城主是南人,蛇伯原本是凡人的城,城主不过暂且利用尔等,替她卖命。她口蜜腹剑,蛇蝎心肠,比梅华夫人更为可恶。”
陶灯儿急道:“你挑拨离间,我岂能相信?”
额顶说道:“你怎地还执迷不悟?你瞧见梅华夫人一旦得权,又是怎般嘴脸。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听说中原天子对待北妖异族,手段可厉害得紧。”
陶灯儿默然不语。
额顶又道:“我爹爹生前待你们怎样?”
陶灯儿等人缓缓说道:“魏大人待咱们极好。”
额顶说道:“我鬼虎派崇尚武勇,不管出生如何,无论以往是如何大罪,只要能在战场上立功,终能封高官,得重赏。你联络兄弟,替我卖命,等破城之后,我视你为兄长,终生敬重。”
陶灯儿问道:“你....你要我造反?就凭我这些手下....如何能是城主对手?”
额顶笑道:“你去营中鼓动鼓动,小心行事,一天之内,定能有极大成效了。你不见原本那些奴隶是如何对待城中女子的么?这些人一旦翻脸,可是花样百出,残忍至极。咱们这些做孩儿的,母亲受辱,焉能忍耐?”
陶灯儿显已心动,说道:“可...可城主的大军...远比咱们精锐,她武功实在太高,我就算拉来好几万人,依旧不过送死罢了。”
额顶道:“我之前逃出城之后,找定情国的国主商量,他麾下有一极了得的谋士,他算定这些天蛇伯城定有内乱,愿派五万人马相助咱们。你本担任城中守御之职,待后天一早,你设法撤去城上探子,召回城外哨兵,定情国大军袭来,城中无人知晓,加上数位鬼虎派鬼官,一齐出手,焉能不胜?待夺回城后,诸位兄弟,便算的头等大功。”
陶灯儿与众兄弟对望,皆点头允诺,他道:“好,可我杀了人,着实不便,暂且难以返回了。”
额顶道:“兄弟放心,此节也在那位谋士算计之中,他料定那东采奇必以大局为重,非但暂不罚你,还会升你的官。”
陶灯儿喜道:“真的如此?好,若此事成真,我等定替....”
众人声音沉闷,景象混沌一片,东采奇惊惧异常,想要醒来,但却被浓雾裹着,她挣扎一会儿,只能继续摸索前行。
她心中渐渐明白,那服毒自尽的女子所说不错:蛇伯城早已毁了,无法挽回,那些虎人是蛇伯城的孩子,但更是鬼虎派的血脉。世道残酷,强者为尊,在万鬼面前,蛇伯城太过弱小,难以生存,最终被同化,消灭,逝去。
可....可我做错了什么?蛇伯城又有错么?盘蜒哥哥说:天时地利人和,我明明...明明竭力争取,难道时机不对么?难道我不知地形么?难道我不得人心么?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不知不觉中,身边多了一人,那人问道:“师妹,你明白了么?”
东采奇悲喜交加,急忙搂住那人,喊道:“盘蜒哥哥,是你告诉我这些的么?”
盘蜒道:“梦中所现,皆为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东采奇道:“你为何不早些....那你快...快帮帮我,救救大伙儿,让我醒来,都还来得及,我还能布置城防,抵挡强敌。”
盘蜒笑道:“管那些做什么?我俩在梦中相会,你却想着那些煞风景的事?”
陡然间,东采奇似想起了什么,她退开几步,目光苦楚,凄然欲绝的望着盘蜒,问道:“盘蜒哥哥,是你....是你的幻灵真气...扰乱了大伙儿心思,让他们互相残害么?”
盘蜒道:“我对天起誓,不曾使半点法术,故意坏你大事。庆仲行凶,是他一直藏有心魔,见你我亲热,一股脑爆出来;陶灯反叛,乃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欺压之下,必有抗拒;而高阳兄妹,那孽缘由来已久,因妒生恨,总会有事的一天。”
东采奇垂泪道:“可为何偏偏...偏偏在这个时候。”
盘蜒叹道:“因为你我之情。”
东采奇低声尖叫,问:“我俩...我俩的情事,与此何干?”
盘蜒道:“你还不明白么?你舍不下他们,便追不上我。你追上了我,便非得舍下他们不可。你意欲成就大业,可心中却想着旖旎风光,于是惹来嫉恨,扰乱军心,环环相扣,最终难以挽回。这是天意,亦是**。”
东采奇道:“让我醒来,让我醒来!我得去制止陶灯儿。”
盘蜒声音悲凉,他道:“你醒来吧,醒来之后,去面对那地狱。”
东采奇脑袋嗡地一声,乱音嘈杂,仿佛飞坠落深谷,直跌得粉身碎骨,尸身无存。过了一会儿,那尸身拼了起来,东采奇手足恢复知觉,幻境消退,她立时从床上跃起。
此时已是深夜,但城中东面传来凶暴呼喊,凄厉叫唤,不久之后,火光燃起,照亮夜幕。
东采奇道:“盘蜒哥哥!桑曲儿,桑曲儿!夜枭前辈,夜枭前辈!”
她头顶咕噜一声,那大眼枭立在高处,直勾勾的看着她,东采奇问道:“前辈,出了什么事?”
大眼枭道:“有人攻城,城中大乱,可却无人前来知会你。”
东采奇道:“怎会这样?”戴上头盔,穿上铠甲,大步流星的赶往前线,便在这时,空中一道倩影落下,左手弯刀,右手长鞭,挡在东采奇面前。
东采奇喜出望外,喊道:“阿道妹妹,你总算来了!事情紧急,快随我...”
话说一半,她看清阿道刀上有血,肩上扛着一人,闭目晕厥,正是桑曲儿。东采奇心中一凛,问道:“是你救了曲儿么?”
阿道不答,神色冷若冰霜,大眼枭盘旋在上,传声道:“采奇,这女子要杀你。”
东采奇如何能信?一时间如坠冰窟,战战兢兢,她道:“阿道妹妹,你说话呀?为何不理我?”
阿道将桑曲儿往东采奇怀里一扔,东采奇伸手接住,骤然间,蓝光一闪,阿道弯刀已指向她额头,刀势凶狠,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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