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陵最看重颜面,如何能当众受辱?他怒气勃发,当场便要出手,可自忖武功未必胜得过这大鬼官,更莫提其后众敌,咬紧牙关,心想:“我这千面功夫自有妙用,待我巧施妙计,暗杀此贼,远胜过眼下硬拼。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腾角牙见众人惊惧,复又冷笑,却看血寒并无惧色,有心示威,霎时指甲暴长,嗤地一声,从血寒身旁擦过,刺穿石壁。他在由下向上一划,将洞中厚岩劈出一道长长口子,石屑灰尘,倾泻而下,众人不得不躲闪。
楚小陵心下一凛:“久闻腾角牙指力之强,有如神兵利刃,更可伸缩自如,诡异难挡。如今我该如何解围?”心中苦思,唯有暂且舍下众人,自行离去,再顾不上招募这吴奇了。
血寒玉手连挥,扇开烟尘,对盘蜒道:“好哥哥,你将他打发了吧。他这般捣乱,闹得大伙儿灰头土脸,成什么样子?”
阿道听血寒这一声“好哥哥”,心中一紧,不由偷偷看她。
腾角牙望向盘蜒,心想:“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难道看不出我何等神通么?这人文弱模样,更是不堪一击了。”
盘蜒走到近处,与腾角牙对峙,腾角牙脾气火爆,见状恨恨而笑,心中杀意顿起。楚小陵本想试探盘蜒身手,但到此地步,却又替他担心,喊道:“吴大哥,莫挑衅此人!”
盘蜒道:“荒芜姑娘,对不住,我要动手杀人了。”
腾角牙喊道:“好个狂徒,仍不知我的厉害?”手指猛地刺出,一道白光疾刺,盘蜒一翻腕,掌心现出一黑剑,稍一转,铛地一声,腾角牙指甲登时削断,随后他横剑劈出。
腾角牙大骇,身子一晃,跳至洞外,躲开一招。盘蜒暗叫可惜:若非他出招时骤然剧痛,这一剑已砍掉腾角牙胳膊。
楚小陵“啊”地一声,心中惊叹:“好一柄神剑!”
腾角牙叫道:“你这兵刃...有什么名堂?”
盘蜒道:“此乃阉虎之剑,专阉好色老虎。”此剑实则为烛龙剑幻象投影,盘蜒不使庄周梦蝶,故无法运用此剑神通,但这投影仍锐利至极,与烛龙剑本尊并无分别。
腾角牙身为大鬼官,一身武功,不在当年魏武哮之下,一招吃亏,如何能忍?当即断喝,复又抢上,盘蜒身形一动,冲出洞去,腾角牙见他步法神妙,看似不快,却极难捉摸,急忙双爪连挥,数十道指力化作密网,狂袭而至,砰砰几声,将这石洞一面斩得四分五裂。
但盘蜒闪过此招,到了洞外,他所以如此,便是怕激斗之间,殃及血寒、阿道、荒芜。血寒眼下功力不足,以她心地,若处在险境,必先救其余二人,她自己反易受伤。血寒面露微笑,心想:“他想的倒也周到,不过可把我小瞧了。”
腾角牙喊道:“哪里跑?”一阵旋风般追来,所过之处,又是山石碎裂,尘土激飞。
忽然间,盘蜒长剑一指,正对准腾角牙鼻尖,腾角牙“啊”地一声,身形倒退,登时离开老远。他这由急前冲转为急后撤的功夫,运劲之巧,身法之奇,着实令人惊骇,但动作再好再妙,终究难掩忙乱之色。
楚小陵暗呼精妙:“腾角牙这一招冲锋,实有千军万马之势,而这吴奇长剑前伸,竟丝毫不顾自身安危,反而破了此招。他宝剑极锐,倒也罢了,更难得是这份胆气见识,若非疯子,便是武学深湛的剑道大家。”
腾角牙脸上无光,急于扳回颜面,足尖一点,复又攻来,速度又大为增长,临到近处,他张嘴吐息,一招“虎吼神功”,巨力震波从口中喷出,盘蜒往左迈步,又将这闪电般的招式避开,长剑点出,刺向腾角牙双目。
腾角牙心惊肉跳,脚上长出尖爪,立即横扫,盘蜒一振手腕,剑再斩虎足,腾角牙变招,脑袋猛地顶出,将盘蜒逼退。
到此时,腾角牙看出盘蜒剑法高超,见识更加高明,若一味猛攻快袭,只会落入敌人掌控,于是小心翼翼,收敛脾气,将万兽神功的妙招接连使出。盘蜒也不急躁,一边化解动手时身上疼痛,一边应对敌手猛烈攻势,双方成了均势,一时难分高下。
楚小陵越看越惊,真有望外之喜:他本以为这洞中偶遇的吴奇,不过是一伶牙俐齿、满腹经纶的博学之才,纵身怀绝学,也万万比不上自己,谁知此人手持神剑,功夫威力之强,竟能与这腾角牙不相上下。
再斗数十招,腾角牙又气又急,招式渐渐散漫,盘蜒心想:“这鬼虎派擅长急攻乱战,一旦陷入缠斗,那便不足为患了。”他本一招既可取胜,但又想趁动手之际,适应身上那阴魂不散,穷凶极恶的痛楚,这才拖延至今。
腾角牙虎虎几拳,将盘蜒打退数尺,大喊:“全给我上!将他给我宰了!”也是他自知自身武学弱点所在,此刻心境大乱,料想再奈何不了此人,便毫不犹豫的想倚多为胜。
盘蜒趁他说话之际,心念一转,猛地踏上一步,长剑隐秘,藏于身后,忽然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光扬起,腾角牙厉声惨呼,整个人从胯部起,直至头部,被盘蜒一斩两段。盘蜒道:“阉你之时,顺便杀你,此剑可慈悲的很。”但这话腾角牙却万难再听见了。
楚小陵眼睛一亮,大声喝彩,荒芜则悲喜交加,心情难言。众鬼虎派之人大感惊怒,发出吼声,如浪潮般涌向盘蜒,荒芜大喊:“住手,住手!”却哪里劝阻得住?
盘蜒持剑在手,有心悉数屠灭,此刻,天地间骤然一片漆黑,似乎一下子从白天到了黑夜。
众虎人登时停步,忍气吞声,不发出半点声响,盘蜒不明所以,双目透过黑暗,看见众虎人表情惊恐万状,不停四顾张看,像是被鬼盯上了一般。
阿道问:“怎么了?”
楚小陵急忙打个手势,示意她莫要出声,荒芜身躯发颤,几乎缩成一团。
过了半晌,只听岩石之下,洞顶之上,裂缝之中,悬崖各处,皆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那无疑是大量毒蛇游过地面,身躯碾动石块,因而才有这声音。
盘蜒双臂发颤,心中又激动,又害怕,似乎坠入遥远的、刻骨的噩梦,噩梦里头,有无比恐怖的妖魔,吞噬万物,无法阻挡。
无可挽回的绝望面前,师父,师兄,师弟三人,唯有四处躲藏,不断逃离。
生灵灭绝,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仅存这三个活人。
那时,没有神,没有魔,只有毁灭。
盘蜒脑中传来回响:“黑蛇,黑蛇....太乙,快逃,快逃...”
只听楚小陵传音说道:“不可动弹,不可说话,这黑蛇看不见静止的人。”
忽然间,有一鬼虎派门人大声惨呼,在黑暗之中,被黑影吞没,鲜血如雨,消失不见。
那人死后,恐惧感急剧增长,似乎冤魂索命,一旁同门忍不住放声大哭,瞬间又被黑影缠住,喀喀几声,骨骼绞断而死。
血寒急忙向盘蜒传音,说道:“这便是传说的黑蛇么?”
盘蜒答道:“此地有数百条黑蛇,即便你我使出全力,也无法轻易脱困,小心,小心。”
血寒潜运神功,变出一双夜眼,看得明白,暗自惶恐,心想:“这每一条黑蛇皆身法奇特,一击毙命,咬人时直击魂魄,隐约如围困之阵,纵然我功力完好,遇上这等情形,也必鏖战良久,代价惨痛,方能战而胜之。”
鬼虎派群人站的贴近,一人惨死,另一人必然发出哀嚎,恐惧似是瘟疫,急速散播开来,叫人再也忍不住声息。此地虎人,数目极多,乃是剩余鬼虎派倾巢而出,可不过一顿饭功夫,已死伤大半。但众人心胆俱裂,竟全不逃跑,更不阻挡,似乎心知抗拒全无用处。
荒芜痛惜同胞,虽然远离,可突然也忍不住抽泣一声。盘蜒大惊,纵身上前,已将荒芜抱起,一条黑蛇如游魂般现身,张口咬向盘蜒,盘蜒拍出太乙幻灵掌,隔绝脉象,迷乱方位,但那黑蛇却透过阻碍,獠牙瞬间袭来。
盘蜒变掌为拳,已使出八成气力,砰地一声,瞬间将黑蛇击毙,但那黑蛇身有诅咒,一旦死去,恐惧感钻入心脑,盘蜒、血寒倒能抵挡,但楚小陵、荒芜、阿道一齐尖叫起来。
血寒拉住阿道,盘蜒再抓住楚小陵,这当口两人施展轻功,全速狂奔而下。
众黑蛇身形隐去,再度露身,已在两人身前,游移之际,竟有伏羲通天道之妙,血寒毛骨悚然,心想:“这些黑蛇劲力传递,合在一块儿,力道速度已不逊于我山海门人。这到底...是怎般骇人的灾祸?“
黑蛇身子一盘,陡然化作一道黑色长枪,刺向阿道,血寒身子微转,避开要害,挡住阿道,但盘蜒动作更快,将她拉至一旁,扑哧一声,黑蛇刺入盘蜒腹部。
盘蜒惨哼一声,血寒急道:“你这是何苦?”
黑幕笼罩山谷,暗影浓厚,牢不可破,其余四人不知发生什么,但隐约知道盘蜒受了重伤。楚小陵黯然叹息,心想:“除非万鬼鬼首,或是万仙破云,否则被黑蛇一碰,毒性噬魂,必死无疑。”阿道则哭喊:“你...你怎么了?我不许你死,你说话,说话啊?”
痛楚蔓延,侵蚀魂魄,但盘蜒猛地若有所悟,他想起在那死寂的天地之间,伏羲、太乙、轩辕建起屏障,以乾坤的力量隔绝了灾害,让三人得有喘息、避难之处。
盘蜒浑身真气鼓荡,在黑暗中幻化成一条大黑蛇,黑蛇灵气四分五裂,变作六条一丈长短的黑蛇,围绕在五人之外。
众外来黑蛇在真气中转悠一圈,再无敌意,摇摇扭扭的游开,血寒又惊又喜,急忙扶住盘蜒,感到他体内灵气不断向外发散。她心想:“是太乙他的手段么?果然了得。”拉住盘蜒手掌,传入内力。盘蜒心中一暖,气力增长。
两人相互扶助,加快脚步,在黑暗中远远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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