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因王妃钟氏卧病,一直有大夫常驻。高桢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感情不好的表姐,特地让人请太医过来,便请那位水平很不错的大夫过去给她诊脉。那大夫把了脉,也不说什么,直接下了针,看得怜珠心惊胆战地,几乎没叫出声来。不过,大夫的针术似乎还真的挺高明的,因为他这针才扎下去没多久,钟雅致就幽幽醒转了。
钟雅致一副虚弱的样子,转眸扫视一眼房内的情形,心里直往下沉。她从小就常被姑姑接到身边来小住,对广平王府是十分熟悉的。王府中路是广平王一家三口举办重大仪式、会客与起居之所,东路前半则是广平王与世子父子俩和王府属官处理事务的地方,后半是世子居所,客院就在西路,却有前后院之分。前院一般是用来招呼身份地位不太重要的客人,后院才是贵客下榻之地,那里不但房屋多,院子当中还有小花园,连屋里用的陈设都不是凡物。钟雅致从前来王府小住时,虽然是跟着姑姑住在内院,但若是钟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她们过来住,那一定是住在客院后院的。
她现在躺着的,却是客院前院,还是厢房。虽然这里确实离她方才所在的正路前院近些,可若高桢对她真有几分重视,至少可以将她安排在正房里。
高桢这样的态度,母亲让她做的事,真的能成功么钟雅致十分担心,本就惹恼了姑母。若是再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即便算计成了,将来又要如何过日子
怜珠眼泪汪汪地凑到床前轻声叫她:“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身体还是不适么”
钟雅致被她惊醒。缓缓看了她一眼,虚弱地问:“我这是在哪里表弟呢”
怜珠恨恨地咬着唇道:“姑娘是在王府客院里呢,世子世子打发了大夫过来给姑娘诊治,大夫方才下了针,姑娘可觉得好些了”一边问还一边瞪着大夫。庸医她家姑娘根本就没有病,不过是激动了些,身子虚弱些。怎么能随便扎针呢若是扎出个好歹来,他要如何交待他赔得起么
大夫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针袋收起。慢条斯理地道:“钟姑娘身上并无大碍,只是近日身子虚弱些,多进些食水就好了,回家后且好生静养几日。忌大喜大悲。也注意别出门吹风,否则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怜珠被唬了一跳:“你别胡说我们姑娘不过是有些虚,哪里就留下一辈子的病根了”这话传出去,叫她姑娘日后的终身怎么办
大夫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老夫行医数十载,自问还是有些眼力的。小姑娘家家不懂事,不注重保养,拿自己的身子乱来。年轻时不觉得如何,等过上十年八年。你们就知道厉害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信不信就由你们去吧。”说完就自顾自地去开方子,方子上林林总总几十味药材,很有几味少见的。钟雅致与怜珠都不通药理,瞧着方子那么复杂,心里就先凉了三分。
怜珠心中惴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姑娘居然有隐疾,是不是该先治好了再说可是钟大太太又特地交待过她犹豫再三,她看着大夫走了,咬咬牙,就对一旁侍候的丫头婆子们说:“我们姑娘的病情这样严重,我不敢擅专,还请王府给我们家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报个信。”
领头的婆子早得了高桢的吩咐,一口答应下来:“这是自然,还请表姑娘稍安勿躁,以静养为上。”便带着几个人出去了,只留两个小丫头在屋里听候吩咐。
怜珠寻借口将两个小丫头赶到外间去,看着里间只剩下她与钟雅致主仆二人,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姑娘,世子不肯让你住在正院那边,也没有跟过来看你的病情如何了,这可怎么办太太吩咐的事,若他不来,咱们怎能办得成”
钟雅致红了脸,小小声说:“办不成也是没法子,我看他是无心的,不如”
“不行”怜珠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姑娘,你不能在这时候退缩。若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到旨意下来,你就要嫁给山阴侯,一辈子被关在山阴侯府里了你难道想过那样的日子”
钟雅致脸色一白,咬着唇不说话。怜珠向外张望几眼,又在把声音压低了些:“我让王府的人给太太捎信了,太太来了,一定会有法子。只是我们不能在这王府里呆等,怎么也要把世子请过来看看姑娘才好。若是他不肯,就让王妃知道姑娘病倒在王府里了。姑娘怎么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再生气,心里也是疼你的,必然不放心你的身体,到时候还怕王妃不让儿子来看姑娘么”
钟雅致小声说:“母亲已经有了安排,我们只管在这里等消息就好。外头有这许多人侍候,我们轻易出不去,更别说做什么了,轻举妄动,反而容易惹人猜疑。”
怜珠想想也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钟大太太身上了。
那边厢,高桢刚刚听完了大夫的回报,得知钟雅致其实啥病都没有,就是身体虚了点,很可能已经有两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头晕眼花是有的,给她喂一碗粥水下去,包管她就会精神许多。大夫开的药方子,其实是补身用的,还顺便带着点儿调经、暖宫的作用,对她大有好处。不过大夫说的那番钟雅致有病根的话,完全是吓唬她主仆而已。
他笑着对高桢道:“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在长身体,动不动就不吃饭,身子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况且她兴许是常常上火,不懂食补。只一味吃败火的汤药。那药太凉了,虽然会让她肌肤晶莹,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老朽虽说是吓唬她。但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她如今年纪还小,尚无大碍,只要不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照着我那方子吃药,吃上一两个月,也就好了。若是不管不顾,过得三年五载。病根成了气候,要治就难了。”
高桢微微笑着颌首:“多谢大夫,我会命人转告表姐的。”
大夫离开后没多久。曹妈妈就过来了,她刚刚送了钟二太太出府。
高桢问她:“钟二太太在母妃面前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曹妈妈的脸色有些纠结:“提是提过一些,但只说了话头,见王妃冷淡。她也就闭了嘴。改说起别的家常来。我一直守在旁边听着,觉得钟二太太虽然很想要劝说王妃请旨赐婚,但王妃不肯接话,她也就知机了。只是方才钟家忽然又来人了,要请二太太回去,说是老太太听说二太太到王府来见王妃,不知是谁在老太太耳边编排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老太太就晕了过去。家里觉得不好。特地来请二太太呢。”
高桢面露古怪之色:“外祖母晕过去了”依她老人家的性子,难道不该是气得跳脚么
曹妈妈的纠结就在于此。这实在太不象钟老太太了,但钟家的婆子当着广平王妃钟氏的面说钟老太太晕倒了,钟氏再恼怒,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亲妈,因此已经打发人跟着钟二太太一块儿到钟家去了,务必要弄清楚钟老太太的病情,再回府禀报。曹妈妈担心,钟家可能会使出苦肉计,逼得钟氏再次为娘家做些什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钟雅致的婚事。
高桢想起赵琇先前的提醒,越发觉得钟家一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便将钟雅致“晕倒”之事告诉了曹妈妈,当然,没有漏下大夫的诊断报告。
曹妈妈起初吓了一跳,后来听说钟雅致其实没什么病,才放缓了神色:“表姑娘这是做什么即便听说钟二太太要来向王妃进谗言,也不必如此着急。我们王妃若有意求旨,早就上表了,还用得着别人劝么表姑娘怎么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怎能听风就是雨,急急忙忙地追着钟二太太过来,还在我们王府的院子里大哭大闹呢实在是有失体统还有她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即便她早前真的对那门亲事不情愿,也当为尊者讳。王妃从前喜欢她,是觉得她懂事、知礼,若知道她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还不定怎么失望呢。”
曹妈妈昔日也是钟家旧人,今日会说出这番话,实在是钟雅致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了,让人无从帮口。
高桢沉吟片刻后,便道:“外祖母晕倒之事,未必是真,极有可能只是想把钟二太太叫回去。但此事已经在母妃跟前过了明路,派去钟府的人,回来后兴许会把表姐晕倒之事禀报母妃。妈妈还是先回母妃那里去吧,到时也好将表姐的实情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曹妈妈应了,却欲言又止:“世子,王妃若是担心表姑娘,多半会让你过去问候”
高桢非常淡定:“妈妈多虑了,母妃还没糊涂。况且表姐身边有的是丫头婆子,钟家也会很快派人来接她回去,那里用得着我操心”
果然,曹妈妈回到后院不久,前往钟府的婆子就回来了,还带来了钟大太太的代表,向钟氏回禀说,钟老太太是被钟二太太的行为气晕的,眼下已经缓过气来,并没有大碍,只是担心孙女儿。因为钟雅致得知婶娘气晕了祖母,一路生气地追到王府来,却因为太过激动,在前院晕过去了。广平王世子高桢已经将事情知会了钟家,但钟家上下正为钟老太太晕倒而忙乱,暂时没空腾出手来接女儿回家,只能求王府暂时照看钟雅致一晚,明儿钟大太太会过来看女儿的。
曹妈妈飞快地向钟氏耳语了一番钟雅致的真实“病情”,钟氏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只是还有些担心:“当真无碍么不是说有病根开了方子没有会不会有后患”曹妈妈忙道:“王妃放心,大夫开过方子了,说只要表姑娘照着方子吃上一两个月的药,包管能将病根除了。即便不吃,其实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日后子嗣上艰难些。”
钟氏的脸色缓了下来:“没事就好。大嫂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孩子病了,不早点接回去养病,却丢在别人家里。不是说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大碍么他们如今是有多忙乱连打发几个人来把姑娘接回去的功夫都没有”她叫过烟云,“你去客院瞧瞧表姑娘如何了,若是没有大碍,就让人备车,将她主仆送回家去吧。就跟钟家人说,表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在别人家里过夜象什么样子既然家里人抽不出空来接,我就替他们分一分忧。”
烟云怔了怔,屈膝一礼应声领命,回过身时,眼中却闪过一道异色。。。<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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