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信仰
黑炭头紧紧地握住缰绳,背对着我,皱眉望向陈鹤彦,默声不语。
绿萝姑娘直起身子,娇笑着向黑炭头招了招手,满脸喜色,张嘴叫道,“大师兄!”眼神一转忽然看到站在黑炭头身边的我,立马板起脸來,樱桃小嘴撅得老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虽说这绿萝姑娘对我的态度,从來都是爱答不理的,可这小妮子这股子坦**、不做作的劲儿,我倒很欣赏。
要假装不讨厌一个人并不难,可她却不肯做这违心之事,不管她是天真坦率还是任性妄为,这份难得的率真,都让我艳羡,如果我也可以像她这般就好了。
我冲绿萝姑娘笑了笑,她却假装沒看见似的,把头扭到一侧,陈鹤彦一直在一旁看着,我这副尴尬的表情自然也落在他眼里。
海边风浪很大,我的鞋子裤脚沾满了泥土,狼狈极了,却沒有功夫理会。
将士们一边玩命跑着,一边扯着嗓子喊,那声音很刺耳,听起來像是把嗓子撕裂一般,痛苦极了。我晃了晃脑袋,害怕声音带來的恐怖感觉,海浪声与嘶吼声融为一体,洪亮震耳,那声音传了很远,直到天际。
陈鹤彦与绿萝迎面走來,黑炭头依旧高坐于马上,似乎沒有要下马的意思,他低头看着我,小声说道,“你倒是清闲,如果将士们各个如同你这般懒散,只怕大宓国迟早是要完的!”
他这说话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习惯我真是忍受不了,明明是他自己吃醋不快,干嘛把怒气撒到我身上來,要是大宓国中各个人物都像我一样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早就开展工业革命、提高生产力,奔向现代化了,结束封建王朝的腐朽统治了,还轮得着你这个腐朽落寞的封建官僚阶级在此吹胡子、瞪眼睛吗?
黑炭头见我沒说话,还以为我沒听明白他话中之意,粗声道,“怎么,你不是一向歪理最多吗,为何如今又不言语了!”
我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敢!我一个低贱的粗使丫头,哪敢和堂堂将军顶嘴啊,不要命了不成。”
黑炭头疑惑地看着我,冷哼一声,讽刺道,“你要是懦弱怕死,就不会擅自逃离皇宫,违抗皇命了,我看你就是天生一副雄心豹子胆,作死不要命的性子!”
这个黑炭头,总是有办法 三言两语就惹火我,听他一说,我的火气“噌噌”地窜上來了,可又不好当着众人面前发作,手中紧紧地扯住衣袖,强压脾气道,“彼此彼此,当日宫中宴会时,将军也曾违抗圣旨,说起來,奴才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我逃婚抗旨是死罪,将军收留包庇我这个罪女,同样是死罪。将军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把我上交朝廷就是了,不过嘛,我这个小女子心眼太小,别人对我使坏,我一定让他十倍偿还。沈氏一族的余党,眼下正是皇上着手惩治之重,将军与沈氏的关系如何,不言而喻,你不妨猜猜看,到时候皇上会不会顺水推舟,借故除掉将军呢?将军要拿自己的前程性命做赌注,曼雅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真心替将军不值!”
黑炭头出神地想着我的话,此时陈鹤彦与绿萝姑娘也走近前來了。我与陈鹤彦相视一笑,绿萝姑娘忍不住地白了我一眼,骂道,“你在这儿作甚?”
这个问題倒是有趣,我在这儿干嘛,看我这一声狼狈样子也该猜到,绝不是在此休闲度假,享受日光浴的呀!
绿萝问过就不再理我,转身拉住马缰,对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黑炭头温声细语道,“师哥,大师哥,你在想什么?”
黑炭头一怔,显然他是沒回过神儿來,被小师妹这么娇声一唤 ,清醒了许多,俯身下來,问道,“怎么了,师妹?”
绿萝姑娘一手扶在马缰上,身子前倾,凑近了几分,笑道,“大师哥,看你,都想得出神儿了,该不会是这个笨蛋跟你说了什么吧?”说着,眼睛朝我一瞟。
笨蛋,她说谁是笨蛋?我在一旁忍不住嘀咕道,“你才是笨蛋呢,你全家都是笨蛋!”
陈鹤彦轻轻扯了下我的袖子,满眼含笑,摇了摇头。
黑炭头瞧了我一眼,忍住笑,扫了一眼正与我对视的陈鹤彦,笑容凝住了,对绿萝说,“与她无关,小师妹,师哥还有事儿要做,一会得空再來找你啊!”
一勒马缰,小腿一轻轻夹住马腹,转身离去,马蹄一跑,掀起一阵风沙。
黑炭头走了沒多远,忽然停了马,回身黑着脸朝我大声吼叫道,“你在那里干什么,操练不完,不准休息,不准吃饭!”
“变态!”二字脱口而出,引來绿萝与陈鹤彦侧目,此时我已经沒心情理会他二人的目光了,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朝着黑炭头跑去。
黄昏时分,乌鹊还枝,海面被夕阳的余晖映成了红色,沙鸥在或卷或舒的红云中,化成了一个移动的黑点,宁静的海边,回**着悦耳的海浪声与将士们低沉的嘶吼声。
这时候的训练已经由跑步变成了泥浆中匍匐打滚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依然盛行着这样变态的训练。漆黑的瞳孔,乌黑的青丝,黝黑的肤色,这一切在泥浆的包裹下,变得模糊了,渐渐地,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被泥浆沾染,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傻傻地站在一旁观看这一幕,黑炭头还算是有些良心的,匍匐泥浆这一环,他特准我不必参加,自己却参加了。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的,女人天生是爱美的,无时无刻不再追求着完美,一点点瑕疵、缺陷都是不允许的,更何况在泥浆中打滚儿的事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一幕,起初觉得逗趣好笑,可看着看着,却又觉得眼中有些温热了。一群人僵着身子在泥中匍匐打滚,浑身泥泞不堪,想象也知道浑身湿透多难受的,可他们却沒有抱怨,沒有退缩,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热情,眼中的炙热与坚定,仿佛训练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件趣事 ,忍受着,却快乐着。这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信仰。
对于从小被教育无神论的我來说,信仰是什么,起初我是不知道的,头脑中似乎从來沒有过这个概念,但此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我却依旧不知如何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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