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进丛林时,小马找了个机会,悄悄叫住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声开口:“七爷,说实话,我不相信玛哈金……”
我有些奇怪:“为啥?景老不是说他去过蛇王窟吗?”
小马的眉头皱紧了,说:“七哥,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在玛哈金的窝棚里,你看到的那条灰不出溜的白布?”
我说:“记得啊,我当时问你,你让我别问的那个!”
小马说:“七爷,你知道我为啥不让你问?”
我说:“估计又是老挝这边的禁忌吧,什么鬼柱子之类的?”
小马摇摇头:“你们当时都没看清楚,其实那并不是白布……”
赵大瞎子也好奇了:“那是啥?”
小马面色苍白地说:“那是蛇皮,一张大蛇褪下来的皮……”
“啊?!”我和赵大瞎子全都愣住了。
现在回头想想,那张灰不出溜的白布,那么老长,还真像是一张大蛇褪下去的蛇皮呢!
这样看,老挝这边还真有这样大的巨蛇,不过这大蛇蜕皮,都是在很隐秘的地方,怎么被玛哈金给捡到了?
小马说:“七爷,我怀疑这个玛哈金,他是纳迦的守护人。”
“纳迦?就是那大长虫?”赵大瞎子问。
小马使劲点点头:“对,纳迦是老挝人眼中的龙,是神,也是一条大蛇。”
赵大瞎子问:“那大长虫就在神山上?”
小马摇摇头:“不好说……老挝的神山都很神秘,不让外人进来,不过现在看来,这山上很有可能藏着一条大蛇。”
我们点点头,这样就可以解释玛哈金屋里那条大蛇皮了。
赵大瞎子有些搞不懂:“纳迦为啥要在山上?为啥还要人来守护?”
小马说:“你忘了这里是哪?神山!神山和神山的不同之处就是,神山上的尸体,是靠动物吃掉;神山上的尸体,是被龙神吃掉的……”
赵大瞎子惊讶了:“我操,你是说这个玛哈金根本不是看山的,而是喂蛇的?!”
小马点点头:“看山和喂蛇也差不多,纳迦本来就是吃尸体……”
赵大瞎子说:“那他还带我们去找蛇王?我操,该不会是想把咱们几个喂大长虫吧?!”
小马说:“我以前听别人说过,纳迦是不能被凡人看到的,所有被看到的凡人,都要进贡给纳迦,被他吃掉。守护纳迦的人,终生也不能离开它,在死之前会在身上涂满香料,赤身裸体被送到山上……”
赵大瞎子说:“让它吃?”
小马点点头:“嗯,让他吃……”
我抓到了问题的关键,问他:“那玛哈金这次为什么还要下山?”
小马说:“守蛇人终生不能离开纳迦,并不是不能离开神山……”
赵大瞎子反应过来,说:“操,难道说那条死长虫一直都跟在咱们身后?”
小马点点头,低声说:“应该是这样……”
这样一说,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想想一路上遇到的诡异事件,该不会是这条大长虫在捣鬼吧?
左右看看,一阵风吹过,灌木丛瑟瑟地响着,总觉得草木皆兵,到处都像隐藏着巨蛇。
小马没有说话,他看着前面稠密的绿得仿佛要滴水的丛林,好久才说:“神山上的纳迦,只能算一条大蛇,湄公河真正的纳迦王,可能就在那个蛇王窟里。
我有些不明白,玛哈金既然是纳迦守护,应该死守纳迦的秘密,为啥要带我们去那里?”
赵大瞎子皱着眉头问:“那黑大汉还真那么猛?”
小马说:“当过兵的,应该还行。我担心的是,那个人在战场上受到过刺激,万一在路上犯病了怎么办?”
我忙问:“你看他说话正常不?”
小马苦笑着:“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看起来还算正常。不过按那老头的说法,这黑大汉当年就是在大蛇窟受到的刺激,谁知道他到了那,会不会再次刺激一下?”
我说:“我操,我以前看过一些报道,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现!”转头打量打量赵大瞎子“瞎子,你能干过他不?”
赵大瞎子苦着脸,勉强说:“俺看差不多吧……”
我说:“这还叫差不多?!我看你是蚂蚁干大象,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赵大瞎子也怒了:“操,那你说咋办?!他娘的不去了?!”
小马赶紧劝我们:“别急,别急!那老头既然把他叫来,肯定有把握不会出事。再说了,就算是会出事,咱们能有啥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大瞎子也啐了口唾沫,说:“妈了个巴子的,爹死娘嫁人,随他去吧!”
神秘古怪的老蛇王,行事诡异的玛哈金,现在又多了一条大得无法想象的巨蛇,加上热带雨林闷热潮湿的低气压天气,让人又烦又闷,无比压抑。
远远看去,热爱雨林仿佛练成了一个整体,一座巨大的绿色的坟墓,有猫头鹰鬼笑着,一棵棵扭曲的大榕树,姿态古怪,厚厚的瀑布一样的藤蔓,铺天盖地流淌下来,遮住了一切,森林里影影灼灼,到处都是一条条扭曲的巨大的蛇影。
就这样,我们慢慢进入了世界上最原始蛮荒的热带雨林。
老挝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雨季从每年5月一直持续到9月。旱季则从9月持续到第二年4月。
我们进入丛林时,雨季刚结束,旱季刚刚开始,丛林里到处绿意盎然,湄公河的水势很大,轰隆隆流淌着,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
进入原始森林前,景老在原始森林旁的小土坡处站住了,让我们每人在路边的小树上摘了几片树叶,恭恭敬敬放在小土坡上,这是献给山神的。
老人自己规规矩矩朝土坡拜了一拜,又折了一根枝条,在水沟里蘸了点水,朝着丛林里轻轻挥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我有些好奇,想凑过去听听,被赵大瞎子一把拽了过来。
他严肃地站在那里,看着丛林,严肃得有些不像平时那个傻大胆了。
回头看看,玛哈金也站得笔直,严肃地看着那个小山坡。
小马也有些紧张,看着阴郁的森林,眉头皱得紧紧的。
只有小和尚无所谓地坐在那里,撅了跟木棍,使劲抠鞋底的泥,朝着我咧嘴笑。
等老人念叨完,开始往丛林深处走时,我才小声问赵大瞎子刚才怎么回事?老蛇王怎么像在跳大神?
赵大瞎子说“你他娘的懂个屁?!老人念的是《避蛇经》,这东西防蛇的!”
我来了兴趣:“《避蛇经》和《猎经》一样吗?也是教人捉蛇的吗?”
赵大瞎子却说:“屁!《避蛇经》是咒语,蛇听了就会避开,不会咬人!”
我不屑了:“那不就是跳大神嘛!”
赵大瞎子却很虔诚,他不再理我,自己在那念叨着“原蛇涅古吉,孽毒烟火燃,缘必观音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奉你为异龙变化,你封我为世代财主,有自来自回去。”
接下来,我们正式开始进入了最原始、最广袤的热带雨林中。
以前去北京植物园,曾感受过那种人工模拟的热带雨林,觉得又闷热、又潮湿,雾气蒸腾的,有点像洗桑拿,好在雨林里满目翠绿,也有股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次真正进入了最原始的热带雨林,才发现老挝这里的热带雨林和大兴安岭的原始丛林截然不同。
北方的原始丛林雄浑、开阔、大气,苍茫茫的大山,合抱粗的大树,广袤的草原,纵横交错的溪流,这些都让人心旷神怡,也升起一股豪迈悲壮之感。
热带雨林却给人一种妖艳、神秘、诡异之感。
到处都是数百年的老树,烟雾缭绕,巨大的藤蔓流瀑一般从老树上倾泻下来,雾气迷蒙的林间草地,树林间浮动的雾气,草丛中一条条暗河涌动,密不透风的大树,几十米高的层层叠叠的树冠,占地好几亩的巨大榕树,绞杀掉老树的藤蔓,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四季不败的大朵大朵的花儿,都充满了神秘和诱惑。
空气非常潮湿,仿佛用手在空气中一挤,就能挤出一把水。
潮湿的地上,许多蚂蝗将上半个身体都直立起来,直挺挺立着,随着人的身子左右摆动着。
小马说,热带雨林最可怕的,就是在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很难在附近发现两棵同类树木,即便只有足球场大点地方,你走进去都有可能迷路,所以大家一定要跟在一起,跟错一步,都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他反复叮嘱我们,让我用绑腿把裤脚严严实实扎紧,再在鞋里套上三条袜子,最后又在全身所有裸露的皮肤上涂了一层风油精,这是为了防蚂蝗和蚊子。
走了没多会,就难受得要命,首先是热,鞋子里,领口,裤腿里,全是汗,汗水塌湿了衣服,又粘又湿,丛林里到处是蜘蛛网,不时会有虫子掉进脖子里,在里面爬来爬去,简直要把人弄疯掉。
看看景老他们,他们却是一脸平静,仿佛也没有虫子去找他们的麻烦。
我问小马:“老挝人世代生活在这里,没涂风油精,也没见被蚂蝗给吸死,蚂蝗为啥不咬他们?”
小马也搞不明白,他问了问一直乐呵呵看着我们的小光头。
小光头哧溜一下跑到旁边的树林里,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大把草出来了,并将草液挤了出来,涂抹在手上,伸向地下的蚂蝗,蚂蝗不仅不叮他,反而快速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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