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偏执
一声亲切的低呼传来,让楚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沉重的眼皮费力的挑开了一道缝,微声感叹,“没、没想到……在临死前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真好……”
还未说完,便被瑾睿冷漠的接了过去,“寡人会坐稳这个费心算计来的王位的,而你,心事已了,且就安心的去吧!”
“你……”这一句话将楚王最后的一口气息彻底的堵了回去,最终不甘瞑目。
他的身前腥红已蜿蜒成河,漫在黑晶石地面,汇成一色,黯幽逶迤……
瑾睿颤抖的伸出手,缓缓阖起了他的双眼,动作慢的仿佛历经了一世。
同时,脑中闪过的都是幼时,兄弟俩一起嬉戏的画面,欢声笑语,厮打殴斗,却也是快乐无边……然而,时光如流水,终是一去不复返,最后,只能变为模糊的回忆,被永久尘封。
哥哥,你可知,你不想要我的命,但我却不得不要你死,是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是一个女人让你我站在了难以转圜的对立面!你总说是我激起了你积压了多年的恨,是我逼的你别无选择,你又可曾明白,我何尝不是让你逼的别无他法?!
你骂我冷酷凉薄也好,心狠无情也罢,但作为一个帝王,注定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于原地闭眸悲叹良久,终于悠悠起身,再睁开眼,情绪皆无,化为一片漠然。
这边,殿外。
一行人被国君遣出玉明宫后,便退到了离殿三丈外的宫街之上。
而此刻的宫街上尸横遍地,鲜血洗染,铁锈般的腥气扑鼻袭肺。
阴暗的天空,渐渐露出几缕阳光,慢慢洒向地间,将地面的腥红映的极是刺目。
夏雪风雷正忙于调遣护卫清理现场,以免惊驾。
哥舒无鸾则守在大妃身侧,睨着她落寞又显忧虑的神色,缓声安慰道:“娘娘,陛下不会有事的。”
大妃慢慢回过神,淡淡一笑,笑容显得那样苍白牵强,“本宫知道。”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心中揪起,刚要在说些什么,便见大妃将眸光转向了一侧的两个男人身上。
顺着视线望去,但见燕七杀正抚着鸿离世子的肩膀,似在低声说着些什么,因为声音压的极低,让她听不真切,不过从他那微微凝起的眉宇看来,料想是在安抚着鸿离世子的情绪。
然而,他的抚慰终是医不好鸿离世子心中殷殷滴血的伤,只因他的脸色摆在那呢,苍白的几乎透明,悲恸至深。
哥舒无鸾原地望了二人一瞬,忽见大妃已提步向他们走了过去,这便收起思绪,匆忙跟了过去。
大妃停步于二人近前,扫了一眼鸿离世子的脸色,低声唤道:“鸿儿,你父王他……”
“娘娘不必宽慰鸿离,父王他是……罪有应得!”鸿离世子黯然垂目,忙声接了过去,声音显得异常低哑,而‘罪有应得’四个字则被他念得沉痛无比。
任谁听了都会感染他的心情是何等的悲戚哀痛。
大妃动了动唇,似是不知到怎样安慰他,终是没有话出只言片语。
哥舒无鸾悄眼望了望燕七杀,却见他的眸光正投在不知名的某处,面色虽是无波无澜,却也隐隐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凄然之感,让她莫名讶异。
他难道是在替鸿离世子哀伤吗?
正在她暗自猜测之时,只闻一道殿门开启的‘轰隆’声,远远传来,扬眸间,见国君正一脸淡然的从殿门口走出,一步一步迈下玉阶。
而大妃也早已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国君的手臂。
缓步行到三人近前,只听国君淡淡出声,声音不含一丝情绪波动,“传寡人口谕,以亲王之礼厚葬楚王,遗体准葬封地,牌位不得入宗庙!鸿离世子救驾有功,承袭王位,赐号襄菱王,封邑漳州。”
此话一出,一旁的燕七杀缓缓的闭上了蓝眸,似在刻意压抑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而鸿离世子则脚步不由得踉跄了两下,最后,瘫软的跪在了地间,苍白的俊面遍染痛色,双眸蒙上了一层水光,哽声念道:“叩谢……君恩!”
哥舒无鸾睨着他那悲怆的样子,自知他此时是何等的心情,父亲死了,且是被他大义灭亲,眼下又来个父死子继,承袭王位。襄菱王?!襄乃襄助也,国君这是在歌功他的德行,却也深深的戳到了他的伤口啊!
默默叹息着,些许苍凉感侵入了心头。
不过,对于楚王身后事的安排却也已属恩赦了,他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以亲王之礼准葬封地,虽是不准灵位入宗庙,但到底也给他死后留了些许颜面……
猛然间,脑中忆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以,她凝声开口,“启禀陛下,仙居山的温泉宫内正暗埋着一座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若不及时封山,处理,恐怕整个禅州城将沦为骸骨之城!”
何止是骸骨之城,应是灰烬废墟!
思及此,哥舒无鸾的心猛的下沉,面上浮现一片凝重。
闻言,国君的面色倏然一变,有惊有恐,沉声唤道:“燕卿,此事就全权交于你去处理,即刻派兵去清城,日落之前,务必要遣退全部百姓,随后转移安置到较近的州县去。”
“是,微臣领命。”燕七杀拱手应了一声,自便去了。
哥舒无鸾暗暗睨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萧索背影,总觉得他和未出行前不大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又是因为什么,她根本说不清。
忽然,耳边传来了国君阴沉的声音,“夙儿那小子呢?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个影子!既然赶来勤王,为何不来迎驾?!”
察觉国君语气的不悦,大妃忙应道:“臣妾也不知……”
熟料,话音未落,国君便已拂着衣袖而走,大妃只得匆步跟从上去。
哥舒无鸾默默望了一瞬已踉跄起身,缓步走向玉明宫的鸿离世子,未作迟疑,一转身,循着二主的身影,向宫楼口走了去。
巍然的宫楼下。
有百名兵士已被燕七杀调走去清城,其余大军则一部分看守被俘的叛兵,一部分清理州城内外的尸体。
这一仗虽是胜的顺利,可双方对垒伤亡也肯定是有的,虽说叛兵多数被剿灭少半被震压,但凉州那一万大军,也自损了少半数。
眼下,宫楼外亦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触目所及,满目疮痍,就连四下的空气中都飘**着浑重的血腥味。
忽然,自楼门外一角传来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啊……”
紧接着,便是一道天籁般的童声,“怎么样?滋味如何啊?”说罢,低低的笑了,那笑声听上去有些阴沉可怖。
只见,楼门下一方空地上,两名护卫抖擞的立在一旁。
二人身前的地间正躺着一个难以动弹分毫的男人,发丝凌乱,满身血污,手脚大筋俱被挑断,四肢筋皮外翻,血肉模糊,殷红如流,胸前也被割开了道道细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正往外涌,遍染了衣襟。
而这个男人就是禅州统领高觉。
此时,他定定的躺在地面,目睁欲裂,脸色惨白如纸,额上的冷汗如豆大,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为、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
嘶哑的嗓音,伴着些许细碎的磕牙声,一齐飘了出来。
蹲在他身旁的殷夙,小脸一扬,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若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了你?”
但见那只细嫩的小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巧的双股钩,钩刃锋利异常,尖端滴滴答答落着血珠,被薄日一照闪过一阵刺目的血芒。
“你……啊……”又一声惨叫传出。
原是殷夙持钩狠狠的划向了高觉的胸口,鲜血一时湍急如溪,而他胸前也赫然翻开了一道深深的凹伤。
殷夙表情厌厌的甩了甩利钩,血花四溅,甩掉勾下的皮肉,随即将钩子掷在了一旁,声音不紧不慢,语气却透着一股恶寒,“你们这些混蛋啊,惹谁不行,偏敢欺负我的鸾姐姐……”
边说边对静立一旁的两护卫勾了勾手指,护卫忙上前两步。
一人将手中那不知打哪寻来的蜂蜜罐递到了殷夙手中,另一人将一个密封的小瓶恭恭然放在了他的脚边。
殷夙冷笑着捏着罐中的刷子,慢慢搅动起蜂蜜。
高觉见状,心中打了个突,抖着失血的嘴唇,忙要争辩,“鸾……不是我!我没欺负……”
熟料,殷夙并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嘟起红润的嘴唇,无辜的眨着大眼,偏生俊美的小脸已然偏执到扭曲,“嘘!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我的鸾姐姐受伤了,我一时又找不到真凶是谁,就只好拿你开刀喽。”
说完,不待高觉反应,便慢悠悠的将搅好的蜂蜜涂向了他那些伤口处。
那股灼烧的刺痛,丝毫不亚于撒盐的痛,霎时,痛的高觉呲牙咧嘴,脸色刷白,“呃,啊……”
这时,殷夙咯咯一笑,听上去有些刺耳,“呵呵……”接着,好像哄小孩一般,安抚道:“乖哦,不要怕,也不要叫,久了就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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