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比昨天少了许多,廖廖几颗挂在天空,散放着黯淡的光芒,月儿时隐时现,绝大部分时间,都被云彩挡得严严实实,风并不大,只是在空气之中带着略微的土腥气和寒意.
"或许这两天会有雨!"一个超过四十的匈奴骑兵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对身边的同伴道,这个匈奴骑兵负了伤,胳膊上挨了一刀,绑着伤口的布条被血浸湿,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变成了黑色,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他的这条胳膊很有可能抱销,但看起来,他并不如何担心."如果来一场大雨,最好是大雪,那就好了!这样我们便可以摆脱东胡人的追击了."
在他的四周,所有人都默默地点头.现在这个时候,好的天气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高远只剩下四百多人了,这两天,可谓是狼狈异常,索普率领的两千东胡王庭铁骑紧追不舍,最近的一次,离他们不到五里路,骑在马上,都可以看到他们的旗帜了,那一刻,也是他们最为紧张的时候,幸亏得他们带了足够的战马,这才侥幸暂时摆脱了对手的追击,但随着索普调集的大批战马加入他的部队之后,高远等人的紧迫感是一刻胜过一刻.
队伍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之中,每天除了短暂的休息之外,几乎每一刻都在奔逃,每跑上一两个时辰,就必须换乘战马.一些受伤较重的,不能这样长途跋涉的士兵已经掉队了,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逃回去,只能看天意了.
开始的两天,高远还在绕着榆林转圈子,看能不能找着机会去完成早先的任务,但两天下来,高远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如何带着这支部队摆脱对手的追踪,逃回去.至于袭击榆林,已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对手的机警与追杀他的决心,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东胡骑兵的坚韧也超出了他的预估.这几天来的奔逃,他已经损失了上百人手,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由张冬生和黄湛麾下的骑兵,他们本身的素质要差一些,在这场亡命奔逃之中,终于坚持不下去而掉了队.
借着微弱的星光,高远,贺兰燕,步兵,张冬生,黄湛等人聚在一起,盯着贺兰燕手中拿着的那张地图.
"走吧,沿着沱沱河走,找到机会,渡河回家吧!"高远回头看了一眼榆林方向,这一次出来,算是蚀了大本,所幸的是打垮了阿伦达,总算找回了一点利息,在外人看来,高远深处敌境,击溃上千王庭精锐骑兵,应当已经是大捷了,但在高远看来,没有烧掉榆林,便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而且这一次的行动,不但没有达到战略目标,更是与东胡人结下了深仇,可以想见,当东胡人大军南来,辽西边军不得不撤退自保的时候,这些地方的百姓肯定会遭到残酷的报复.
这让高远非常的不开心,本来是想让这些百姓避免遭到东胡人的荼毒,但却事与愿违,结果却可能是正好相反.
他仰头向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作为一个有着二世经验的人,他总是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位置,认为凭着自己远超对手的知识和经验,必然会事事顺利,无往而不胜,但今天,他终于认识到,没有人可以轻侮,这个时代的人,不比他差分毫.
"还是实力不如人啊!"高远心中懊恼无比,身后只有两千骑兵,便将他追得像兔子一般,如果自己麾下也有几千人的话,追兵能奈我何?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响亮的口哨,这是放出去的哨骑,听到那些口哨之声,正在休息的骑兵们一下子站了起来,纷纷跨上了战马.
"狗娘养的,当真是阴魂不散,连好好地睡一觉都不成!"步兵心中郁怒,跟随高远这一年多来,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走吧!"高远心中也憋闷,敌人又追来了.
"我们累,敌人也累,现在就看谁的意志力强了!"高远纵马奔过自己的队伍,大声地给士兵们打着气儿,"弟兄们,前方不远处,就是沱沱河了,只要我们过了沱沱河,就摆脱敌人的追击,我们就能回家了."
虽然都已经是身心俱疲,但听到很快就能回家了,所有的士兵脸上都还是露出了笑容,现在,回家比什么样的口号都更能打动士兵们的心.
幽幽的星光之中,数百骑兵们驱动战马,向着远处的黑暗奔去,他们刚刚离去不久,一条火龙便出现在他们刚刚休息的地方.
数天的追踪,东胡骑兵也已是疲累不堪,索普原本光可鉴人的脸上,现在已长满了青黑的胡茬,长期的休息不足让他的两眼之上多了两个黑眼圈,脸色也是青白,长期养尊处优的他,还没有如此吃过苦,但这一次,他算是铁了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股马匪彻底剿灭.这不仅仅是因为杀破天这一次触动了他的软胁,更是因为杀破天打破了他一向而来的惯例,竟然开始袭击王庭骑兵了,索普可不想当大军南征之后,这个该死的杀破天再来榆林捣乱,榆林可是大军南征时的后勤基地,这一次米兰达想要发动的战争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结束的,说不定便会打上一个三年两载的,这样一支战斗力不错,又神出鬼没的马匪,会是后方的一个大漏洞,以前找不到他,现在好不容易缀上了他的尾巴,哪有这么容易放弃的.
索普不相信一支马匪队伍会有他的军队这样的韧性,事实也是如此,这些天来,他已经愈来愈接近对手了.
"追!"他大声下达命令.
榆林,留守的图鲁正在大帐之中审察着今天新到的粮草的帐目,索普率军追敌已经四天了,本来不以为然的他,在接到了索普派回来的士兵带回的口信之后,心中也已释然,三王子说得对,这支马匪队伍危害东胡人的安全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无法找到他们准确的行踪,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的确该将其歼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且这支马匪的战斗力让图鲁有些吃惊,竟然能在正面战斗之中击败阿伦达,这样的话,这支马匪就不是口舌之疮,而是心腹大患了,不彻底消灭或者打残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捅出大漏子来.
榆林深处东胡境内,除了杀破天这样一支无法无天的马匪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破坏势力,对于榆林的安全,图鲁并不如何担心.
轻轻地合上帐薄,东胡王米兰达征调的粮草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再有半个月,东胡大军便将从各地出发,向着燕境扶风,赤马等地进发,而这个时候,从榆林发往这些地方的粮草辎重便将源源不绝的发出,成为支撑这场大战的生命线.
图鲁长长地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去好好地休息一下,这几天,索普率大军离去,自己也可是没怎么合眼,真是累坏了.
坐到软乎乎的被褥之中,扯过一床厚厚的皮毛,图鲁刚刚脱掉了靴子,正在揉着有些发麻的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号角之声.
一霎那间,图鲁几乎以为是自己这几天太累而出现了幻听,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不是幻听,而是事实,因为示警的号角在持续不断地响起,而且不是从一个地方,整个后勤大营的哨楼之上,都响起了号角.
有敌来袭!
图鲁一下子跳了起来,赤着双脚冲出了大帐,站在冰冷的地面之上,他看到,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火把正迅速地向这边移动着,来势之速,让他有些头昏目眩,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一面血色的双柄弯刀交叉的旗帜迎风飘扬.
"杀破天!"他失声惊呼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现在不正被三王子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今天晚上还接到三王子的口信,称已经缀上了杀破天的尾巴了.
图鲁不相信索普会如此无能,不但没有追上对手,反而让对手打了一个回马枪.从时间上算,这也是不可能的.
整个榆林现在几乎是不设防的,虽然还有一些骑兵,但此时他们都散在榆林城中,两座庞大的后勤大营之中也有一些驻防的警卫,但不能集结的他们,碰上了集群而来的袭击对手,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图鲁的脑子里一时之间成了一片空白.
马蹄声,呐喊声顷刻之间响成一片,后勤大营里乱成一团,驻守的警卫们匆匆地跨上战马,迎向敌军,而更多的却是民夫们像没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撞.
完了!图鲁闭上了眼睛.
后勤大营之外,真正的杀破天手挚着那面血色的大旗,大声狂笑着:"弟兄们,冲进去,烧了他狗娘养的.然后再去城里,好好地快活一番."
在杀破天的眼中,眼下的榆林,就是一个脱光了衣服正在洗浴的大姑娘,正在等待着自己破体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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