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沉默着盘膝坐在草地之上,缓慢地咀嚼着牛肉干,数百骑兵,包括张冬生与黄湛的部下,这一路之上都习惯了高远的发号施令,在高远一声令下之后,全都下了马,席地而坐,吃着肉干,喝着清水,不过高远阴沉的脸色亦传染了全军,数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张冬生与黄湛凑在一起,看完了张叔宝写来的长信,两人先前的兴奋都是不翼而飞,踌躇片刻,张冬生走到高远的面前,亦是盘膝坐下,"高县尉,此事,当三思而后行啊!"
高远抬起头,看着对方,"没有什么好三思的.张将军,黄将军,这是我高远的家事,与二位将军没有干系,一个时辰后我将出发,还得委屈二位将军在这里在盘桓一段时间,事后,尽可说离开贺兰部之后,我们便已经分开,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高远一力为之,与得胜将军,叔宝将军没有丝毫关联."
二人尽皆墨然,高远要去做什么,二人此时已是心知肚明,他们的确不宜参与,因为他们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黄得胜与张叔宝.
"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张冬生字斟句酌地道:"高县尉何必如此执著,你,我,甚至抱括当年的张太守,都是平民出身,那些世袭贵族本身就看我们不起,当年张太守替大公向蓟城一家大贵族求亲的时候,不也是惨遭拒绝,面子全失,沦为笑柄?可哪又如何,张太守照样雄居辽西,豪霸一方?现在,就算是那家人爬着求张太守,张太守也不会正眼再瞧他一眼?来日方长,何必计一日之气?"
"这是不一样的."高远**地道:"我要娶叶菁儿,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国相的女儿,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狗屁的传世贵族。我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人的女儿."
"高县尉!"黄湛摇头道:"事已至此,冲动只能将事态更加恶化,你就算回到了扶风又能怎么样?还能抢了叶菁儿不成?他爹是国相啊,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了你,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守大人就在扶风城,他不发话,甚至还派了路鸿将军到居里关,那就是默许了这件事。你如是做。岂不是。岂不是要与天下为敌么?"
高远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便抢了又如何?天下皆与我为敌又如何?我高远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那又有什么脸面称豪道强?家国天下。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二位好意我心领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张冬生叹口气,默然退下,心中却道,高远终究还是太年轻,当年张守约忍得一时之辱,终成辽西大业,数十年生聚。今日终于封建辽西,高远的起点比张守约还要高,如果能忍下这口气,以后不见得就比张守约差了,但现在看起来。这忍辱负重四字,高远却是远远不如张守约了.
"叶菁儿也不见得就那么好了!"黄湛低声喃喃地道:"高县尉,我看那贺兰部的贺兰燕,对你便情有独衷,这一路之上,便是瞎子也明白她对你的心意,我瞧着她比起叶菁儿来便要强上许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马能作战,下马能小鸟依人,高兄为何独独对那叶菁儿如此痴迷,大丈夫当有舍弃,才能终成大业.再说了,那叶菁儿以前是一个贫家之女,自然对高兄是依仗,但现在已贵为国相之女,不见得就对高兄还如以前一般."
"三千弱水,吾独取一瓢饮!"高远大笑起来,"天下奇女子何其多也,如果见一个好的便喜欢上,那与禽兽何异?至于菁儿与我的情意,我却是有信心的,我敢断言,这悔婚一事,菁儿必然不知晓,想必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步兵坐在高远的身后,手指抚弄着弓弦,发出嗡嗡的声响,"县尉做得对,这样的奇耻大辱,焉能忍气吞声,抢了叶姑娘回来,将生米煮成熟饭罗,我瞧那叶天南还悔不悔婚,过个一年半载,生个小娃娃出来,我瞧哪叶天南定然哭着喊着迎咱们高县尉回去."
张冬生与黄湛两人苦笑不语,当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叶氏不会哭着喊着迎高远回去,而是会直接将两人从这个世上抹掉,这样的事情,在大燕的贵族之中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往发生的那些事,男方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物,但现在的高远很强么,亦只不过是一个边远县区的县尉而已,在叶天南面前,当真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一般,一根手指头就捻死了,背后无人的高远,难不成还会有人替他出头不成?难不成还指望张太守和路鸿么?
看高远已经闭上眼睛,显然已经不打算就这个问题与两人探讨下去了,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退到了一边.
"张将军,叔宝将军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还巴巴地给高县尉送什么信,这不是添乱么?要是拖上一两天,叶菁儿一走,这天下就太平了不是,高远再厉害,也不可能追到蓟城去不是吗?"黄湛看着张冬生,颇为不满."这一下子好了,搞不好,高远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了."
张冬生摊摊手,他不知道扶风城中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叔宝将军为何要如此做,但是叔宝将军既然做了,当然有他的理由,或许,扶风城中,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使叔宝将军不得不作出如此的选择.此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高远与叶氏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叔宝将军此举,是结结实实地卖了高远一个好,会使得高远更加信重叔宝将军,从而将两人更深的系结在一起,让高远成为叔宝将军忠实的盟友.
但是叔宝将军没有想过,高远当真做了这件事,有可能会一命呜呼么?不说别的,单是忤逆了太守大人的意思,便会让太守大人不喜,可能叔宝将军也不在乎高远是死是活吧,死了,与叔宝将军没有太多的损失,活着,叔宝将军便有了一个忠实的盟友.想到这里,张冬生背上哗地一下,多了一层浮汗,偷偷瞄了一眼黄湛,见他忍是在哪里咬牙攒眉,不胜叹息,显然没有自己想得这么深.想来也是,黄湛才有多大,自己过的桥,比他走得路还要多呢!回望了一眼高远,那是一张生气勃勃的,年轻的脸庞.
终究是太年轻了呀!张冬生在心中叹息了一句.
一个时辰过后,似乎睡着了的高远准时睁开了双眼,霍地起立,握刀,翻身上马,而随着他的动作,出征归来还剩下的二百骑兵同时起立,上马.黄湛与张冬生的部属本来也准备随着这些人一齐上马,但看着他们的直属长官站在哪里没有动,不由都停下了动作,拿眼看着二人.
在回到贺兰部的时候,高远与他的扶风兵都已经脱去了先前冒充杀破天时的衣衫,换回了扶风兵那一身藏青色的制服,此时聚集在一起,却是极为整齐好看.
高远冲着黄湛与张冬生二人拱拱手,"二位,就此别过了."
"高县尉,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看着高远,张冬生脸上却是没有笑容,"这一路过去,还要一段时间,高县尉,再想想吧!大丈夫何患无妻?"
黄湛连连点头,"是啊,我就说贺兰燕不错!"
高远哈哈一笑,两腿一夹,战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别过了二位将军!"步兵大笑着冲两人拱手,紧紧地追随着高远而去,在他的身后,两百扶兵骑兵策马驱驰,踏起一地烟尘,向着扶风方向紧驰而去.
看着远去的骑兵,黄湛突然裹了裹袍子,"他妈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感觉到冷了!"
"不是天气变得冷了,而是你的人感觉变了!"张冬生叹了一口气,"敢爱敢恨,敢作敢当,高远当真是真英雄也."
"不错,他的确算得上英雄!"黄湛连连点头.
"可是真英雄都是活不长的."张冬生突然呛了黄湛一句.
"老张,说好也是你,说歹也是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黄湛不满地道:"你到底是想高远好啊还是歹啊?"
"我当然希望他好,这一路作战,咱们可是血浇出来的交情.黄湛,咱们或许可以做一件事情,也许能救高远."
"做什么?"
"咱们派人回去找贺兰燕."张冬生笑了笑,道.
孙晓带着他的第三队回到了居里关,第三队两百余人,草草地吃过晚饭,却没有解散,而是集结在了校场之上.随着孙晓的回归,曹天成,颜海波,郑晓阳,那霸都聚集到了居里关的城楼里.
"路将军呢?"孙晓问道.
"路将军心中不快活,晚饭时多喝了几杯,现在睡去了,嘱咐我们等高县尉一回来,就叫醒他."郑晓阳低声道.
"不用叫了!"孙晓冷哼一声,"现在各位传令下去,全军集结,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向扶风开拔,县尉大人随后便到."
"向扶风开拔?"郑晓阳吓了一跳.
"不错,县尉要大干一场.我倒想看看,在扶风,那个狗日的敢骑在咱们县尉脖子上拉屎拉尿!"孙晓阴阴地笑着,"老曹,你那作坊里,臂张弩又做出了多少?全给我拿出来."
"多的没有,五六十张还是有的."曹天成干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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