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兰带醉而去,淳于燕旋即被扫地出门,他是早有准备,倒也没有丝毫失落,带着属下,一路快马加鞭,奔向燕国,现在十二月中,跑得快的话,还可以回到蓟城去过新年.作为燕国内史,淳于燕一年到头之中,到有大半时间在外奔波,与家人在一起团聚的时候极少,新年便自然是值得格外珍惜的一段时间,可以想见,过了年之后,燕赵两国的战事便将打响,也许不止燕赵,这片大地之上的更多国家会被卷入进来,作为一国专司负责外交的内史,他又要四处奔波了.
淳于燕满心欢喜向蓟城奔去,而此时,在蓟城,却有另外一个人相当的不开心,那就是大燕的新任国相,叶天南叶大人.
叶天南很忙,很累,他感到这一段时间,比起他流亡十年那一段岁月更累,政变之后,蓟城震动,旧的势力轰然倒下,新的秩序却尚未建立,令狐潮与旧君的势力需要清扫,蓟城大大小小的贵族势力亦需要重新投靠新的主人,整个蓟城乱成一团糟.
策动政变,推翻昭平王,叶氏重新走上了前台,曾经的封地琅琊郡出再一次回到了叶氏的手中,志得意满重回人生巅峰的叶天南,却赫然发现,时隔十年的蓟城的权力格局已大不一样,这一次政变最大的获利者并不是自己,而是太尉周渊与御史大夫宁则诚,风雨过后,更多的势力,更大的势力,基本上都倒向了二人,而投靠自己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上不得大台面的小家族,这让叶天南很是恼火,本以为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自己,重新登上大燕舞台之后,必将叱咤风云,舍我其谁,但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处处挚肘,事事烦心,没有一件事情能顺风顺水的办成.
在蓟城的动荡稍事安定之后,叶天南便将出兵赵国,夺回当年令狐潮割去的五城的计划托出,却不料遭到了宁则城的大力反对,所幸的是,有太尉周渊的大力支持.
宁则城反对自然是明白这件事背后的缘由,叶天南筹划多年,事事都是算计妥当,燕国出兵,一旦功成,叶天南必然名声大振,地位将得到极大的巩固,而太尉周渊,虽说名义上手握军权,但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军队,其实是相当有限的,一旦两国大战,周渊便能掌握更多的军队,权力会得到极大的澎胀.而他,则不会得到什么,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支持呢?
宁则城的反对,在叶天南与周渊的坚持之下,在新任国君的力挺之下,终于成行,蓟城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启动,为了这一次的战事,叶天南是不遗余力,周渊将作为主帅出征,而随同周渊出去的是燕国驻守蓟城周边的五万常备军,濒临战区的渔阳郡姜维将征召三万青壮,汇同周渊出征,并接受周渊指挥,而燕国其它各郡都必须要支援一定数量的粮草和军费.
在朝堂之上扯了一天的皮,好不容易将一应事项一一落实到位,回到家中,叶天南已是精疲力竭,国事艰难,但叶天南有信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将会越来越得心应手,自己的威信也将随着一件一件重振大燕的行动而建立,大燕在令狐潮手中耽搁了十年,自己现在要争分夺秒,将这丢掉的十年时间抢回来,叶天南对自己有这个信心,他可不是只知敛财的令狐潮.
国事艰难,但家事也同样让人糟心,叶菁儿的事情,让叶天南怒火中烧,叶菁儿自断青丝,一句待我长发及腰时,你来娶我可好,让堂堂的国相成了蓟城的笑柄,国相家的女儿如今已经成了蓟城的名人了.
国事总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或快刀斩乱麻,或利益交换,但家事,却让他格外的繁心,对夫人,儿子和女儿,叶天南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歉疚感,十年艰苦生涯,能够生存下来,已经很不简单了,他欠了她们很多.
十年心愿,一朝得偿,叶天南想要好好地补偿她们,让她们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在他的构想之中,女儿叶菁儿,应当找一个实力雄厚的传世贵族家的子弟,嫁过去好好地享福,在自己过上美满生活的同时,也为叶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并不是什么错,住在蓟城里的贵族都是这么干的,自己欠了女儿的,可以让女儿自己挑,以现在自己的地位,女儿想挑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但偏偏出现了一个高远,不但让前去迎接叶氏一家三口的荀修,叶重无计可施,更可恶的是,这个混帐不知有什么魁力,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如同着了魔一般,居然自断青丝,留下了那样一句话,待我长发及腰时,你来娶我可好,要蓄那样一头长发,怕不要十数年的功夫,女儿这是给高远许下了等他十数年的愿啊!真正是岂有此理.
坐在书房之中,揉着额头,处理国事显得游刃有作的叶天南,此刻却是一筹莫展,高远远在辽西,却在张守约的麾下,自己是鞭长莫及,张守约在扶风的表现,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了对高远的袒护,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牵制呢!
"老爷,烫个脚,去去乏乏吧!"叶氏款款走进了书房,在她身后,两个丫头抬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将桶放在叶天南的面前,蹲跪在地上,替叶天南除去鞋袜,抬起脚放进热水桶中,一边替叶天南洗着脚,一边轻轻地按摩着.
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叶天南问道:"枫儿今天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枫儿很好,现在荀先生亲自教他,枫儿本身就聪颖,这两年,臣妾也给他启了蒙,现在又有了名师,进境自然是一日千里."叶氏骄傲地道:"现在他上午随着荀先生读书,下午跟着叶重习武."
"我的儿子,自然得文武双全!"叶天南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连连点头.
看着丈夫脸上的笑容,叶氏却是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菁儿还是那般样子?"叶天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还是那般老样子,让她学琴便学琴,让她学画便学画,师傅倒是夸她学得快,有灵性,但整日锯嘴葫芦一般,不言,不笑,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看得让人心疼."叶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老爷,这个样子下去,我怕菁儿她……不若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胡扯!"叶天南咚的一声,两脚踩在了盆底,水花溅起,溅了两个丫头一身,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向后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看得叶天南更是大怒,一脚将盆蹬翻,怒喝道:"滚出去!"
两个丫头抬着空盆,落荒而逃.
看着怒气满面的丈夫,叶氏叹了一口气,"老爷,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而且菁儿所作所为,在蓟城已成为笑柄,又有谁家子弟愿意娶菁儿为妻?而且那个高远也是个极不错的年轻人,招之为婿,叶氏也多一员猛将."
叶天南喘着粗气,"你糊涂了么?先前不允,那是因为我们叶氏不可能跟一介贱民联姻,而现在,这个倒还不是重点了,这个混帐害得菁儿身败名裂,害得我叶天南在蓟城成为贵族们的笑柄,今天朝后,连王上也拿这个开我的玩笑,当真岂有此理,我如果再让菁儿嫁与他,岂不是连这张老脸都丢得干干净净,此事,以后提也休提,我叶家女儿即便老死闺中,也不会嫁给他."
叶氏垂下头,丈夫说得也在理,但她又心疼女儿,两难之中,却是无法取舍,想到这里,心中却是想着当日天南去接自己的人再晚上数月那就好了,那时候,高远与菁儿已经成婚,生米煮成熟饭,丈夫也就无可奈何,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丈夫绝不可能向高远低头的.
"老爷,您当真忍看菁儿老死闺中不成?"叶氏幽怨地道,"菁儿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枫儿还小,不识愁滋味,菁儿这些年,却是,却是……"叶氏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她受了苦."叶天南喘着粗气,"这事儿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不用管了."
"老爷想怎么做?"
"另以为躲在辽西就可以逍遥自己了,高远,哼哼,我倒想看看,一个死了的高远,菁儿还会不会这么记挂他,长痛不如短痛,即便短时间里撕心裂肺,也比经年累月的折磨要好,菁儿还小,时间,总是会磨淡她的念想的."叶天南狠狠地道."夫人,你去将先生与叶重叫来,我有些事要与他们商量."
"老爷,此事还需三思而后行,决不能让菁儿与你反目成仇."
"我是她老子,还会害了她,即便此时恨我一时,事后终会理解我的."叶天南摆摆手,"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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