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圣城的莫延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当中,他与和林的消息通道完全被隔绝,数万武装流匪,活跃在黑山白水之间,卡断了一切通往和林的通道,即便是他派出最精锐的人手乔装打扮想秘密潜出,也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在圣城之外,好似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愈来愈紧地包裹于其中.
圣城之中,驻扎着一万宫卫护卫,但现在,他们的活动范围,已经局限在圣城周边十数里范围之内,一旦小股部队远离圣城,便会遭到无穷无尽的袭击,骚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间断无休止的袭击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最壮观的一次,莫延贺目睹了数万流匪从四面八方涌向圣城,虽然对手这一次的行动更像是示威而不是攻城,但依然给了莫延贺巨大的压力.
圣城是东胡人的圣地,不容有失,这一年多来,他已经陆陆续续地损失了近两千宫卫军,在莫延贺看来,这些作战能力强大的宫卫军死得太不值得了,他们都是在值行任务时遭遇伏击,憋曲地死地敌人的手中.
随着东胡人控制了整个辽东半岛之后,绝大部分的东胡人已经从这片贫脊的黑山白水之中迁移到了更富庶的地区,圣城里留下的东胡人已经是极少了,大多是留守在这里的宫卫军的家属,虽然粮草充足,军辎堆积如山,但兵员不足,却成了莫延贺现在最头痛的问题.
随着兵员的损耗,他已经将圣城之中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东胡人尽皆编入了军队,这些人的加入,虽然在人数上对宫卫军有了补充,但毫无疑问,却拉低了整支军队的战斗力。执行力.
和林很久已经没有消息传过来,这便是最坏的消息,这只说明一件事,和林甚至已经无法维系与圣城之间的通信渠道了,他这里活跃着的是数万流匪,而在和林那头,这样的情况出现,便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和林被包围了.
莫延贺不知道如果和林失守,自己还能坚守多久。城内粮食军辎再多,也有耗尽的一天,这么一点兵员,当征东军大举来攻的时候,死一个,便少上一个.
他陷入了绝望当中.
已经在做着最后准备的莫延贺今天收到了一条好消息,一名从和林来的使者,费尽千辛万苦,钻过了流匪们的包围圈。衣裳褴褛,浑身伤痕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莫延贺将军,我的同伴,为了掩护我。都死在了流匪的手中."使者泪流满面,"我们携带的王命,信物,尽数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只有我,侥幸逃出了一条性命."
"和林怎么样了,大王怎么样了?"莫延贺顾不上这些。一手抓住伤痕累累的使者,急急地问道.
使者大哭起来,这不是装,而是真正的性情流露,因为东胡真的要完了,使者的眼泪打消了莫延贺最后的一点疑虑,在使者断断续续的述说之中,莫延贺终于搞清楚了现在外头的现状.
榆林会战,以大王索普的完败而告终,辽宁卫城之下,宇文恪,柯尔克孜战死.东胡主力损失殆尽,他这里的兵马,已经成了东胡最后一点精华了.
莫延贺呆若木鸡,卟嗵一声坐在了椅子上,木然半晌,才霍地站了起来,"我要率军前去和林,与征东军决一死战."
"将军!"使者大叫起来,"去不得啊,现在和林城外,十数万征东军四面围攻,莫说将军能不能走出去,便算到了和林,那也是难以挽回败局,徒增伤亡罢了,甚至连我们东胡人最后的一点元气也会丧失,王上有命,请莫延贺将军镇守圣城,为东胡留下最后一点种子吧!"
"王上说?"莫延贺有些呆滞地看着使者.
"王上命令高车将军带上了和林最后一批有战斗力的将士,护送着王子索额图,突围而出,正在向圣城奔来,只要王子索额图能安全抵达圣城,我们东胡就还有希望啊!"使者道.
"高车?他不是支了辽宁卫吗?怎么宇文恪柯尔克孜都战死了,他还在?"莫延贺疑惑地问道.
"高车将军奉命驻守界铺口,后来大势已去,高车将军便带领着剩下的军队,拼死突围回动和林,但麾下万余大军,只剩下了一半,刚刚抵达和林城外,王上便派人送来了小王子索额图,命令高车将军立即回返圣城,王上说,立索额图为新王,以莫延延将军为第一辅政大臣,高车将军为次辅,辅助王子索额图,卧薪尝胆,力图东山再起."使者道.
莫延贺霍地站了起来,"高车现在到了哪里?"
"回莫延贺将军,高车将军现在已经抵达了距圣城五十余里的所在,因为后头征东军穷追不舍,前面又有流匪挡路,一路苦战,小人现在也不知道高车将军到了什么地方了?"使者道.
"来人!"莫延贺站了起来,"传令给平托,立即让他率三千宫卫军出城,前往迎接王子索额图与高车."
他目视着使者,使者会意地道:"小人愿为前导."
"好,辛苦你了,但现在实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棋盘山峡口,数万流匪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峡口入口处的东胡军队展开疯狂的进攻,狭口处,一排排身着盔甲,手执锋利刀枪的,明显是流匪精锐的部队,堵在峡口处,应对着东胡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而在四周,更多衣不蔽体的流匪们疯狂地呐喊着与出击的东胡兵打成一团,东胡人的阵形已经被压缩得够小,而峡口,却仍然在流匪的控制之中.
将旗之下,高车心疼地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自己的部下,不满地对身边的贺兰雄道:"贺兰司令官,这些都是决意跟着我投奔都督的人,这样死了,太不值得!"
贺兰雄微笑,"戏要做全套,要让莫延贺彻底相信你,那么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高车将军,先前叶枫已经说过了,你死多少人,我们给你补多少人,绝不会让你的实力受损."
听着贺兰雄的话,高车不由腹绯道:"你们补给我的人,那还算是我的人吗?"但事已至此,他又还有何话可说?
"莫延贺会派人来接应吗?"他有些惴惴不安,
"当然,别忘了,索额图在你这里!"贺兰雄微笑着看着高车背后,一个用带子牢牢绑在他背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东胡小王索额图.
与此同时,在棋盘山顶,木骨闾也不满地看着身边的牛腾,"牛将军,这些堵在峡口的士兵,可都是我苦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如此白白的死去,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没有什么不值得!"牛腾脸上的笑容与贺兰雄毫无二致,"这是我们拿下东胡圣城的关键一步,情愿在这里多死一些人,也不能出任何岔子,要知道,如果不能取得莫延贺的信任,硬攻圣城的话,死的人会更多一些."
木骨闾没有再说话,斜睨了牛腾一眼,心道,这何尝不是你们征东军想要削弱我的心腹部众的一种方法,与阿固怀恩与高车不同,木骨闾却是一个怀着野心的人,此时看到自己的部众一个接一个地在高车骑兵的攻击之下倒下,当真是心痛如刀绞.此时每倒下一人,便代表着自己的努力,被削弱一分,但他又毫无办法,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数万流匪当中,受征东军监察院控制的力量,要远远超过自己,便是现在站自己与牛腾身边的人,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来自监察院的精悍力量,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些不满的神态,只怕立马会招来不测.
“来了,宫卫军来了!”木骨闾突然指着远方,大叫起来,宫卫军抵达,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撤退了.宫卫军早来一点,他就可以多保存一分力量.
牛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嗯,的确来了,木骨闾,可以吹响号角,让兄弟们撤退了,但接下来的任务还很重呢,我们要紧紧地追着他们去圣城.”
数十支牛角号同时吹响,这是撤退的命令,原本拼命进攻高车部队的流匪们,突然之间便哗的一声向着四面散开,撒开脚丫子便向四周逸去,而此时,宫卫军隆隆的马蹄声正铺天盖地的传过来.
“该我们了!”贺兰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笑看着高车,”高车将军,出击吧,与宫卫军会合,咱们去圣城,去拜访莫延贺.”
高车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急驰而来的宫卫军,亦是拔出了弯刀,大声吼道:”出击,与宫卫军会合,我们去圣城.”
平托领着三千宫卫军,如同猛虎下山,驱散了四周的流匪,与从前面突围而出的高车汇聚到了一起.
“高车,王子呢?”平托大声问道,旋即,他看到了被缚在高车背上的索额图,不由脸色一变,”小王子怎么啦?”
“小王子没事,高车不愿意让小王子看到如此危险的场景,所以让他昏睡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我们走,马上会圣城,让这些流匪缠上就麻烦了!”平托大声道:”我开路,你紧紧跟上.”
丢下这句话,平托掉转马头,向着带路杀去,浑然不知,他现在开路引领的,却是一帮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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