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大汉三年的三月时分,正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时节,却也是让人昏昏欲睡,春困泛滥的时节,周富财坐在自家药铺里,头仰靠在椅背之上,正自嗑睡.
大汉王国每过一天,都似乎在爬上一个新台阶,经济形式一天比一天好,南来北往的商队,络驿不绝的行人,每天都将礼县并不大的县城塞得满满的,人一多,这头痛脑热,肚痛腹泄的人自然也就多,他的药铺的生意也便是极好的.
周富财不仅经营着一家药铺,自己也是一个坐堂大夫,一手开方子,一手卖药,赚得自然更多,现在不比往年,来自辽东三郡的药材大量涌入,使得药材的价格下滑了不少,但人手里有钱了,对自家性命自然也看得更重了一些,稍有不舒服便来药铺寻诊问药,这使得周富财一年下来,收益竟是比往年多了许多.
后堂传来药杵有力的声音,半睡的周富财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儿子已经十七了,去年刚与县里的富绅卢家的小姐订了婚药,明年便可以迎娶新媳妇进门了,说起儿子,周富财便很是骄傲,儿子在医术一道之上,不仅继承了自己的本领,更有青出于蓝的架式,要不然,卢家也不会看上自家的儿子.
去年一年赚了五百两银子,今年的生意看起来要更好一些,怎么也要赚上一千两才够,卢家是富户,自己给的彩礼绝不能少,否则新妇进门,不免会看轻了夫家,儿子的腰杆子也直不起来.卢家已经说了,等两家结了亲,便一起合伙来做药材生意,卢家有不少的老关系,而自己和儿子有过硬的专业知识,两两结合,那可是哥俩好呢!
“周老板,你亲戚来啦!”门口传来一个大嗓门,将正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畅想的周富财吓了一跳,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那个,这是同一条街上的王二,家里有一个老娘有着咳漱的老毛病,每隔上三五日便要在这里抓一副药回去.
“王二,你就不能小声点?我又不聋?”周富财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睡眼惺忪的转过身,拉开药屉,熟练地抓出几味药来.
“周老板,你亲戚来啊,你说巧不巧,我正要到你里来抓药,他便拉住我问你的住址,我就将他直接带过来了.”王二的声音还是这般响,看来一向便是这样.
周富财没有回头,笑道:”我的亲戚都在这四乡八里,那个不识得到我家的路,外地可没有什么亲戚?”
“表哥,你怎么将我就给忘了呢?”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富财转过身来,从门里射进来的阳光让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没有看清来人:”表哥?”他疑惑地问道.
外头那人向内里走进了几步,站在柜台边上,轻轻地笑道:”表哥,你如今发达了,不会不认我这个外地的穷亲戚吧?”
周富财看清了来人的容貌,霎那之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哪里,手一松,啪的一声,刚刚给王二抓的一副药尽数落到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哎哎,周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呢?这副药我可不要了啊,你得给我重抓一副.我给从不曾少了你半文钱?”同时走过来的王二看到药甩在地上,不由大叫起来,不满地敲着柜台,咚咚作响.
“放心吧,我这位表哥一向豪爽,当然会给你另抓一副.”来客笑着王二道:”王兄弟,多谢你带我到这里来,要不是你,我还真一时找不到这里呢,这礼县的人可真多啊!”
“可不是嘛,咱这礼县,虽然不大,可却是进蓟城的交通要道啊,这几年来,是一年比一年人多.”王二连连点头,满脸的高兴,”不过人多好啊,人多我们才能赚钱嘛,像我家的那小院,现在我与老娘住一间,另外的全都租给这些人,每月能得好几两银子,不然我哪来的钱给老娘看病啊,老娘病了这些年,以前可都是硬熬,也是我老娘命硬,熬到了好日子,从去年开始吃药以后,这病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不像以前一咳便是一夜了.”
“王兄弟可真是孝心.好人有好报,你母亲一定会很快地好起来的.”来客称赞道.
“多谢吉言,喂,周老板,你还楞着干什么,快给我抓药啊,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王二再一次敲了敲桌子,”你怎么啦,看到表弟来欢喜得傻了?”
咚咚的敲击柜台的声音将傻呆呆的周富财惊喜了过来,”哦,是是,该给你抓药了,我是欢喜得傻了,欢喜得傻了!”
看着语无伦次的周富财,王二笑呵呵地道:”看来周老板还真是欢喜傻了!”
来客只是呵呵的笑,也不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背对着自己的周富财,王二没有注意到的是,周富财抓药的手,一直都在不停的颤抖,好几次抓起来的药材又掉落了回去.
王二拿起包好的药,付了半钱银子,冲着来客拱了拱手,”你们表兄弟多年不见,肯定有好多话讲,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好,好,王二哥豪爽多义,等我安顿下来,来寻你喝酒.”来客笑着还礼.
“好,喝酒,我王二虽穷,但还是请得起一顿酒的.”王二大笑着转身离去.
王二一走,周富财一下子就跳出了柜台,奔到大门边上就要去关门.
“表哥,大天白日的,关门作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里有猫腻么?”来客抱着膀子,靠着柜台,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富财.
周富财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着来客,低声道:”檀大人,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想不到我会来吗?”檀康呵呵的轻笑起来,”我们过去的一帮老兄弟,少爷怎么会忘了呢,以前事儿多,忙不过来,现在不打仗了,闲了下来,自然便要找老兄弟们好好地叙叙旧,怎么啦,老周,不欢迎么?”
“不不不,怎么会不欢迎呢?”周富财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爹,药都弄好了.”后堂的帘子一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端着一个装满药粉的托盘走了出来,看到来客,又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愕了一下,”爹,来客人了么?”
“这便是表侄儿么,都长这么高了!”檀康一脸欢容地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少年,”想当年我还抱过你呢,对了,表哥,表侄儿叫什么名字我可都记不起来了!”
“我叫周有为!”少年响亮地道:”您是?”
“我是你表叔,常年在外奔波,多年没有回来了.你瞧,刚刚你爹都不敢认我了呢?”檀康哈哈大笑起来.
周富财强装出一副笑脸,”有为啊,表叔来了,我回屋里头与表叔说话,你在外头照看着铺子.”
“放心吧爹,误不了事的!”周有为点头道.
周富财伸手一让,”请吧,表弟!”
檀康微微一笑,大步向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周富财紧紧地关上,双手握着门闩,周富财瞪着眼睛看着檀康,”檀大人,你来找我做什么,燕翎卫已经没有了,已经散了,我现在也不再是燕翎卫的人了.”
檀康眯着眼睛看着周富财,”谁说燕翎卫已经散了,少爷还在,燕翎卫就不会散.少爷在,燕翎卫就在.”
“檀大人不要忘记了,燕翎卫中有一个燕子,现在连大燕都没有了,檀大人如今也成了大秦的将军,昔日的燕翎卫早已星散,檀大人,我为燕翎卫效劳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又何必再来找我的麻烦?”周富财盯着对方,”檀大人,念在昔日的情分之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我们这些人,没有人会愿意再回到以前的日子去了.”
檀康看着对方,嘿嘿的笑了起来,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迈开步子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对方道:”你现在过得很不错,有为看来当真是年轻有为,听,他在为病人诊病呢,说得头头是道!”檀康偏着头听了一会儿,”我还听说你与礼县的富商卢家结了儿女亲家,转年还要合伙做药材生意,前景大有可为啊,也难怪你不想再回燕翎卫了.”
“我再说一次,燕翎卫已经没有了,你既然将我打听得这么清楚,便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汉百姓而已,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也不会帮你什么忙了.”
檀康不动声色,”是吗?据我所知,当年的燕翎卫,一部分因为反抗而被曹阎王杀了,一部分追随着宁馨投奔了监察院,以你的一身本领,如果表明身份投奔过去,必然会有一个不错的待遇,你怎么做起药铺老板了呢?”
“我!”周富财脸孔涨得通红.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周老哥以前可是刑房高手,哎呀,对了,当年我们审宁则诚的时候,周老哥可是不遗余力的,那一手针术,与东胡的吕诗仁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宁则诚可是在你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现在宁馨却是大汉王妃,听说汉王高远宠爱她那是宠爱得不得了,你不敢去投奔他们,只能隐名埋姓,生怕他们知道了你的过往.”檀康看着面色已经变得灰白的周富财,”周老哥,你没有退路的,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你说宁馨会不会扒了你的皮呢,哎,那我们有为侄儿的人生想必也是灰暗得紧,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真得两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