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长平的城头,贺兰燕的嘴撅得老高,一脸的懊恼,与高远所打的赌,她输了。
一夜过后,昨天还在亡命进攻的秦军居然偃旗息鼓,收兵回营,没有丝毫再度发起进攻的意思了,满目疮夷的战场之上,只剩下赵军在忙碌着。
第一道防线早已经被全部突破,壕沟被填平,胸墙,堡垒被推倒,赵军构置的防线已经化为乌有,不过随着秦军的撤退,赵军开始了重新布置这些防线,虽然暂时只是一些简易的障碍,但如果给上赵军数天时间,这些地方,将重新焕发生机。
“没道理啊!”不仅仅是贺兰燕不理解,赵希烈,李明骏等人也一样的不理解,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好在今天迎接秦人更加猛烈的攻击,但毫无预兆的,秦军居然停止了进攻。“大王是怎么预测到今天秦军已经停止进攻的?”赵希烈刚刚知道贺兰燕与高远打赌一事。
“猜的。”高远一笑道,“秦军停止进攻,于我们而言,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喘息之机,抓紧时间恢复阵地,调整布署吧。”
看着高远拉着恋恋不舍的贺兰燕扬长而去,赵希烈眼中的迷惑之色更甚,猜的?肯定不是,作为一国之主,高远岂会如此不负责任的用猜来猜度对方的行动,这里头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因素,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
数天的猛攻,战斗力更高一筹的秦军给第一线的赵军造成了重大的伤亡,顶在最前方的赵澈的城防军伤亡过半,基本失去战斗力,必须撤下来修整了,李明骏所部则顶到了最前方,准备迎接不知什么时候会发起的第二波攻击。
不但赵军将领不理解,秦军将领同样无法理解路超所下的暂停攻击的命令。
徐亚华走进路超的中军大帐的时候,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前线的进攻。由他一手指挥,在付出了重大伤亡取得的进展,因为中军大帐的一道命令,而化为乌有。随着秦军撤出。他能想象到,当他再一次出现在长平城的时候,面对的又将是一个防守完善的要塞。这会使秦军流更多的血。
“大将军,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徐亚华脸上怒意隐显,因为这道命令完全有悖于一个军事指挥者最基本的素质。而路超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人,那么这其中,就肯定有着其它的因素存在。
“坐吧!”路超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不动声色的示意徐亚华坐下。“与赵军打了这几天,感觉如何?”
“赵军的战斗力也就那样,不过他们得到了汉军的援助,在远程压制之上具有绝定性的优势,这使得我们的伤亡很大。”徐亚华道。
“是啊,我们的伤亡也不小,这还是第一道防线呢。越靠近长平城,抵抗便会越激烈,徐将军,你测算过,就算以现在的伤亡标准,我们要拿下长平城,大概要伤亡多少人吗?”路超问道。
“这个?”徐亚华还真没有算过。
“我算过,大概在两万到三万人之间,这还是没有汉军援军抵达的情况下,我们与赵军单独作战。全歼赵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路超微笑着道:“你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徐亚华瞠目结舌。“大将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一次出兵的目的何在?”从路超的话语之中,他居然听出了与先前出兵之时。截然不同的意思。
“如果那一天,高远喝下那杯毒酒就好了!”路超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这个武夫现在也变得如此狡滑了。”
听到路超的叹息,徐亚华不以为然,要高远真这样就能弄死。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当时他便极力反对,但路超以他自己极端了解高远的性格一定要实施这样一个可笑的计划,结果,自然也不出他的意料之外,铩羽而归,徒增笑柄。
“目的何在?自然是有目的的。”路超微微一笑,却是转了一个话题,“我们的范首辅已经快要抵达函谷关了,他是来劳军的。”
听着路超不无揶喻的话,徐亚华眉头微皱。
“随行的还有明台。”
听到这位新上任的黑冰台指挥,徐亚华才吃了一惊:“首辅来劳军也就罢了,明台这个家伙跑来是什么意思,大将军,会不会……”
路超摆了摆手,“不要多想,首辅到了函谷关,我总得回去迎接一下,我走之后,这里便由你全权指挥,不过你要做的事情不是进攻,而是另外一件事。”
从大案之下抽出一张图纸,“以卢宾为核心,开始建设一道新的防线。”
展开手里的图纸,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
“这是汉军的防御体系图,以前我们通过一些关系拿到的,这是他们军中下发的标准体系图,而具体到每一个将领身上,会根据自己的特点作出相应的改变。这些天,我们攻打的,就是以这个为模板而加强的一整套要塞防御体系。”
“有了这个,我们在进攻的时候,会事半功倍。”徐亚华大喜,又有些疑惑先前路超为什么没有拿出来。
“知道是一回事,但真打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路超摇摇头,“长平的防御体系虽然也脱胎于这张图纸,但变化很大,要知道,这些体系完全是由高远一手建立的,而长平,更是在他的指挥下建起来的,你如果按照这张图去进攻,只怕会吃亏。”眼光转向长平方向,对于战争,对面的那个家伙,却是世所难及。
“我们为什么要建立这样一个要塞?”徐亚华不理解地问道。
“因为很快,我们就要由进攻一方转为防守一方了。”路超道:“这些天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要拿下长平,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我们不能承受的,汉国的援军,只怕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了,所以,我们将要转入防守,以卢宾为核心,以函谷关为大本营,我要在晋阳构建一片我们自己的要塞阵地。御敌于国门之外。”
“长期战争?”徐亚华有些变色道。
“做好这个准备吧。”路超点头道。
“可,可这是为了什么?”徐亚华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路超沉吟了片刻,“徐将军,你是蒙恬老将军那儿过来的,你是一个标准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你知道,但有一点你明白就好,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家好,同样,也是为了你好。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政治,战争始终是为了政治服务,而涉及到政治,就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了,来自内部的挑战,有时候比外敌更加恐怖。蒙老将军是怎么去世的,你心里也应当清楚,这几年来,已经有多少蒙系将领被清洗出局了你也清楚。”
路超停顿了一下,直接道:“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如果你不是在我这儿,你现在最好的结局是在咸阳当一个寓公。”
徐亚华身子一抖,前蒙恬所部分出去的另一支由周玉率领的大军里,原蒙系将领大批被清洗,取而代之的是王室亲军玄衣卫中走出去的军官。
“一个没了兵的将军,便什么也不是了。”路超长身而起,“照我说的做吧,我马上就要启程回函谷关了,再没有新的命令下达之前,你便专心做好手头的这件事。”
“是,大将军。”徐亚华站了起来,点头道。
“重心是建设卢宾,但对于长平的进攻,也还要适度保持,隔上几天,便打上一仗,当然,该怎么打,不用我教你吧。”路超笑道。
“属下明白。”徐亚华点点头,自然是雷雪大,雨点小,他已经略略窥见路超的用意了,这场战争已经成为路大将军用来进行政争的一种手段。
心中隐隐有些刺痛,徐亚华想起这些天倒在赵军阵地前的那些士兵,他们抱着必胜的信念迎着死亡冲向敌军,但那里知道,指挥者们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但这种刺痛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路超所说的蒙系将领一事,刺痛到了他,像他这样的蒙系高级将领,到现在还能在一线掌握大军的,他是硕果仅存的一人。
路超带着他的亲卫营离开了军营,向着函谷关一路奔去,送他出营的徐亚华目送着那渐渐的远去的背影,心里的担忧却是更甚,大秦现在已经是风雨飘扬,但执政的首辅与掌大军的大将军,却打着各自的算盘,这是国将不国的先兆么?
范睢这个时候跑到函谷关来是怎么一回事?但愿他们两人能达成一个皆大欢喜的协议,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长以卢宾为中心,在函谷关之前构建一片防御阵地,看来在出征之前,大将军早就将一切计划好了。这一仗,只不是打给朝廷看的,或者,大将军想的就是将汉军的大军吸引过来,与秦军形成对峙形式,只有在战争时期,将领的地位才会急剧上升,才会成为国家最为倚重的人,一切政策才会围绕着军队,战争来运转。
徐亚华打了一个寒噤,转身大步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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