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一片喧嚣,口令之声,士兵的呐喊之声,军官的喝斥之声,皮鞭挥舞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还有那些新兵被打时发出的鬼哭狼嚎之声,都让殷错心烦意乱,曾经这些在他眼中,都是极度有乐趣的事情,但现在,这些,只能让他感到厌烦。
现在的交城,不缺粮草,也不缺青壮。檀锋退出泰安之时,几乎将泰安抢劫一空,金银细软,粮草物资,青壮男丁,只要是他用得上的,一概毫不客气地抢掠一空。交城之中,一座座粮库现在都是满满当当,数万青壮让军队的补充无虞,再加上交城险要的地形,可以说短时间内,交城绝对是高枕无忧的。
不过人无近虑,必有远忧,从近期来看,交城的确是没有什么危险,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危若累卵,檀锋对局势的判断失误,使得他们再也不能坐看天下风云起,然后待价而沽了,因为愿意对他出价的人,自己都快要跌下悬崖了。
为了让这个愿意对他们出价而且有可能出高价的人能够化险为夷,檀锋只能提前跳将出来,去行险一搏了。这一搏,如果成功了,自然会获得丰厚的保酬,从此高枕无忧,但如果失败了,则是万劫不复。
檀锋这一次带走了几乎全部的精锐力量,留给殷错的只有数千人马,剩下的,便全部是刚刚招募的新兵了。檀锋从泰安掠来了数万青壮,第一批却只招了五千人进入军队。
这些青壮到了交城,日子过得并不好,檀锋完全将他们当作苦力再使用,实行军事编组,只有饭吃,却没有薪饷可拿,这五千人,便是从中挑选出来的健壮之士,一旦入伍。即可拿到可观的军饷,而且住房,伙食立马便上了一个档次。这样的做法,自然也是给那数万青壮一个信号。好好的干,只要你能进入军队,便能享受到同样的待遇。而这已经进入军队的五千人,从那个苦苦挣扎的劳力营中出来,自然不肯再回去过那地狱般的生活。当士兵,苦是苦了点儿,长官也凶了一些,但却能吃饱穿暖,还有钱可拿,干得好,还有升官的机会,已经有好几个新兵,现在已经当上了校尉了。有了这个盼头,士兵们自然是有干劲的。
殷错却觉得没有什么盼头。看着那些干劲冲天的新兵,心里只是苦笑,经多了战阵厮杀的他自然明白,这些新兵一旦踏上战场,能够活着回来的,有一半人,就算是老天爷发了善心了。
武关有那么好打么?如果真好打,屈完的二十万大军就不会被活生生地堵在哪里了,从武关方向传过来的情报,让殷错的心里都凉了半截。这一次的出兵。唯一的优势就是出其不意,一旦让武关方向的汉军知道了消息,难度立刻便要翻上几番。但愿一切顺利吧,不然前途只能说是一片灰暗了。
大军已经出发三天了。传回来的情报,显得一切都很顺利,军队前进的速度极快,每天的前进速度都超过了五十里,这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来说,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成绩了。按照这个速度,最多还有四五天,便能抵达山阳县,从武关背后,发起致命一击。
殷错心里有些闷得慌,这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件事情上的行为,让人不能不惴惴不安,万一有个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些,便觉得校场之上的喧嚣更是让人无法忍受,他站起身来,向大营之外走去。或者出去喝几杯是个不错的选择。
刚刚走到大营门口,一名亲兵便急急地奔了过来。
“殷将军,将军府衙外来了一个颖川商人,说是将军的好朋友,特意到交城来看望将军。”亲兵道。
“好朋友?”殷错一愕,在颖川,他倒的确有几个做生意的朋友,自己透过他们与汉人的交易,倒也赚了不少钱,不过颖川丢失之后,这些朋友也早已杳无音讯了。自己在他们那里的本钱,自然也是拿不回来了。
“姓甚么?几个人?”殷错随口问道,汉人对待商人一向优容,自己那几个商人朋友,能自由出入汉人的领地,倒也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他说他姓张,一个大胖子,只带了两个随从,不过看起来那两个随从身形魁梧,看起来剽悍得紧。”亲兵道。
“姓张,是个胖子?”殷错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的确有一个姓张的商人朋友是个胖子。
“原来是他呀,正好我可以从他那里打听一下颖川的情况。”殷错一下子来了兴趣,不管怎么说,在颖川那么多年,对那里,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一路走回到将军府衙之前,看到在将军府衙之前正来回逡巡着的几个人,殷错却是一楞,的确是一个胖子和两个伴当,不过那胖子与自己脑子中的胖子却对不上号,因为这个胖子胖得出奇了一些,站在哪里,就似是一个圆球,殷错甚至怀疑这个家伙要是倒在地上,两脚绝对不会落地。
眉头微微皱起,殷错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听到脚步之声,那个胖子回过头来,看到殷错,满脸堆笑地蹒跚着走了过来:“殷将军,殷将军,久违了,久违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殷错冷冷地道。听到殷错的话,身边的亲兵一呆,立刻伸手握住了刀柄。
“是的是的,将军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将军,不过我对将军可是闻名久矣,在下姓张,名一,名字好记得很,张一。”
殷错觉得这个名字很熟,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你好像不是商人?”殷错问道。
“在下张一,现在却是在大汉朝廷之中任职,在国安局当一个副局长,一向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这一次呢,是专门过来见殷错将军的,将军法眼如矩,一眼便看出我不是一个商人。”胖子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摇头晃脑地道。
殷错脑子如同被一柄大锤敲了一下,当真是眼冒金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他身后的亲兵更是唰地一声拔出了佩刀。
张一,殷错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汉王高远曾经的仆人,汉国前监察院副院长,改组后的国安局副局长,一直负责国安局内部事务,极好抛头露面,但此人在汉国的地位,绝对是有数的几个。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殷将军,在下此来,没有什么恶意,用不着如此剑拔弩张吧?”张一仍然在笑着,浑身的肥肉波浪般的上下颤抖,“这一路过来,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肉都掉了好几斤,怎么着也算远来是客吧?将军就不请我去府里坐坐,喝上一杯热茶?”
殷错瞪着对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好,说得好,远来都是客,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请到府里去的,不过进这府容易,想要出来,可就有些难度了。”
“不至于不至于,将军是英雄,堂堂大丈夫,会对我这个胖子怎么样,啊,哈哈哈!”张一回身看着自己的两个伴当,两个伴当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消息,也跟着大笑起来。
“请,张一先生。”殷错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相让道。
客厅之内,张一将自己浑身的肥肉有些艰难地塞进到了椅子中,端着茶咪了一口,连连点头:“好茶,好茶,想不到殷将军们这一路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居然还带着如此好茶,可真是难得。”
殷错脸色有些难看:“张一先生,你千里迢迢赶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讽刺我几句吗?”
“哪里,哪里,这是真心话。”张一将杯子放在身边的桌子上,“这次到交城来,没有看到檀将军,也没有看到司马衍将军,他们去哪里了?”
“檀将军如果在这里,你敢进来吗?”殷错嘿嘿笑着:“张一先生不妨猜一猜,檀将军去哪里了?”
张一也笑了起来,“说真的,檀锋将军在这儿的话,我还真不敢进来,因为他与我们大汉是绝不可能共存的,他呀,多半会将我绑赴刑场,一刀一刀了片了我这浑身的肥肉。”张一说着这话,满身的肉又抖了几抖,似乎是打了一个寒噤。
“难不成张一先生以为我就不会这样吗?”殷错狞笑道。
“不不不!”张一连连摆手,“殷将军与檀将军不同,殷将军是可以说服的,檀将军是绝不会回头的,这便是区别。”
砰的一声,殷错拍案而起,但不等他发作,张一便慢悠悠地道:“殷将军,如果我猜得不错,檀将军,司马将军应当是准备去偷袭武关了吧?按他们前进的速度,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山阳县了。”
殷错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看着张一,脸上的表情惊恐之极,如同见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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