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我的制服晾干的期间,我们决定偷溜出学校去吃拉面。至于情况为何会演变至此,是因为由良说:「我想吃拉面。」那为什么想吃拉面呢?因为由良说:「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从半夜起我就好想吃拉面。」最后他甚至又说:「我请你吧。」因此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经他这么一说,肚子的确是有点饿了。
穿着制服的由良,与穿着运动服的我。
我们两人肩并着肩缓步走在上午的人行道上。
由良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高津学姐跟我告白。」
「咦?」
「很意外吗?」
……其实也不算意外吧。「那……那你怎么回答?」
「我拒绝了。因为直到那一天那一秒之前,我们一次也没有说过话,再加上对她的印象也不好。她是先邀请我参加文化祭时举办的比赛,但我拒绝了,然后马上就跟我告白。她说:『那,你愿意跟我交往吗?』……那个『那』算什么嘛。」
「也许比赛只是用来跟你攀谈的借口吧。如果由良答应参加比赛的话,也许情况就会有些许的不同。」
「是吗~天晓得。总之自那之后,我明明已经甩了高津学姐,她还是死皮赖脸地一有事就来找我,直到文化祭前一天,一直缠着我说:『希望你能参加比赛。』然后今年也一样。她有多缠人,你也亲眼看到了。我也一直不断拒绝。结果去年我没有参加,当然今年也不打算去。」
「…………」
「然后今天早上,高津学姐特地跑来美术教室。就在你凶巴巴地说完话又跑掉之后。我还以为她会跟往常一样,又叫我参加比赛。但是她却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一脸认真地问我:『你跟刚才那个长头发的女生是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说:『我想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嗯……」
「我只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太老实了……」
「说得也是呢1毕竟后来演变成了这样的结果。……高津学姐离开美术教室之后,我就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古怪。因为她完全没提到比赛的事。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所以我就到处找你和高津学姐。然后,情况就变成那样子了。女孩子真是难懂呢~」
「……是啊。」
我们走到转角有便利商店的十字路口。现在是红灯,我与由良背对着那间便利商店停在原地。就在行人号志灯即将转为绿色的时候,一名疑似是客人的中年男子从便利商店里走了出来。
手上提着塑胶袋的那个男人就是赖在我家里不走的那家伙。虽然是彻头彻尾的偶然,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我因为太过震惊,身体顿时像是冻结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由良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就在这段期间,那家伙发现到了我,表情显得有些讶异。「哎呀,你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呢?我还以为是谁呢。」然后又注意到站在我身旁的由良,不正经地咧嘴邪笑。「怎么,是你的男人吗?」
声音发不出来,无法动弹。
明明脑海中疯狂想着得逃跑才行。
「小子,平常都是你在照顾这家伙吗?」
够了。
不要再说了。
我费尽一番工夫才伸出手来拉扯由良的衬衫。「走吧。」
但是由良不知在想什么,反抗我的力量,依然站在原地,还特意转身面向那家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平时承蒙您的照顾。」
那家伙嘿嘿一笑。「哈哈哈,照顾吗?是是,不客气不客气。」
「……喂,我们快走吧!」
听见我近似于悲鸣的呐喊,由良的面无表情中掺杂了少许惊讶。
我捉着由良的衬衫,快步折返回过来时的路。这回由良不再抵抗,任由我拉着往前走。
「喂~」于是那家伙张口呼叫。
我决定予以无视,但是——
「我要搬出去了~」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转身。「……咦?」
那家伙驼着背站在距离约十公尺外的地方,边用指尖挖着耳朵,边没什么大不了似地说:「今天啊,我的女人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已经不生气了,叫我过去她那边。嘿嘿嘿。也就是说,今天起我会搬到她那边去住。这段时间打扰啦。」
我不晓得该回些什么才好。
虽然心里想着,得说些什么才行。
由良静静地来回看着我与那家伙。
那家伙将目光从我移到由良身上,像在品头论足似地上下打量他之后,又咧嘴朝我不正经地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外貌协会的嘛。」
丢下这句话后,那家伙很快就离开了。
「……什么嘛。」
我整个人安下心来,呆站在原地,一旁的由良则开始嘀嘀咕咕。
「外貌协会、外貌协会、外貌、协会、外贸……」他顿时像是大功告成般,双眼闪闪发亮地看向我。「喂喂,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酷的冷笑话,想听吗?」
「……不必了。」
「咦~」
我不顾由良一脸不服,径自迈开步伐。边走边反刍那家伙说的话。
我要搬出去了。我会搬到她那边去住。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那家伙不会再待在家里了吗?那个家,终于仅只属于我与妈妈了吗?……咦?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总觉得太过让人措手不及,太过轻而易举。我并不是在期待着什么戏剧性的发展,只是,我至今经历过的,那些像是人间炼狱般的苦恼又算什么?
「那个~」由良拍了拍我的手臂。「快被你拉长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到我一直抓着由良的衬衫在走路。
我放开他的衬衫,同时停在人行道正中央。
由良也跟着停下脚步。
我们两人沉默无语地站在原地好一段时间。
一名中年妇女骑着淑女脚踏车经过我们身旁。
麻雀惬意地啁啾啼叫。
天气真好。
由良平静发问。「刚才那是谁?」
我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既深且长的气,仿佛卸下了所有警戒。「……我爸爸。」
由良微微皱眉。「亲生的?」
「亲生的。」
母亲离婚之后,由于我是跟随母亲,所以姓氏不再相同。但是我身上有一半的遗传因子,无庸置疑是来自那个男人。我打了个哆嗦。但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无论我怎么掩饰隐瞒,这点绝不会改变——
「那个……关于那家伙啊,就是一般世俗间常看到的那种无能父亲喔。」我转向由良,笔直地望着他。「如果要说明那家伙是一个多么差劲的人类,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喜欢喝酒、喜欢女人、喜欢玩乐,这些恶习他全都有。甚至会向女儿伸手借钱,却一毛钱也没有还过,但是若不借他,他马上就会变得凶神恶煞,甚至是暴力相向,根本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真的很难相信吧。我问你,你曾经害怕接到借贷公司打来的电话吗?你能想像当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跟女儿说『让我揉你的胸部』时,女儿是什么心情吗?……你一定不懂吧。嗯,我也尽量不去深入思考。」
「…………」
「虽然他原本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几年前,也跟一般人一样做着能拿到薪水的工作。可是啊,后来好像跟奇怪的女人勾搭上了……于是辞掉工作,白天也开始喝酒,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自称是创意工作者,号称为了创作活动,拿走了家里的存款后就好几个月下落不明,根本不晓得他到底在做什么。」
「…………」
「妈妈她日子过得非常辛苦,好不容易今年春天跟他离了婚,然后逃也似地搬了家。就在她心想终于可以换个新环境过生活时,却在工作场所大量便出血,火速被救护车载往医院。听说是因为长时间承受过大的压力,胃部或是肠子开了一个大洞。妈妈现在还在住院,医院离这里有段距离。虽然直到妈妈出院之前,我都是独自一人,但是我们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起步了,往后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所以在妈妈回来之前,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也要好好加油,保护好这个家……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但就在这时候,那家伙突然闯进了我家。说什么他被女人赶出来了。直到找到能住的地方之前,希望我们先收留他。自那之后,他就厚着脸皮住进我们家里。」
由良只是静默不语地望着像是溃堤般,滔滔不绝的我。
被迫听我说这些话,他对我会有什么观感呢?
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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