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
我马不停蹄地骑着爱车驰骋了数小时,所幸一路上都没有下雨。
沿岸的收费道路笔直地往前延伸,视野非常良好。如果是晴天,在这条路上骑机车一定很畅快吧。但很可惜,今天的天空覆着有如羽毛棉被般的厚重乌云,天色十分阴暗。深灰色的海面尽管海浪不高,却也有些波涛汹涌,看起来仿佛积愤已久,正在压抑忍耐。
下了收费道路后,穿过防风林,终于来到了一处看似住宅区的地方。
对于那个村子的第一印象,就是「什么也没有」。
那里完全没有「人气」这种东西。奔跑在路上的车辆数目,顶多只称得上「有车」,因此红绿灯几乎没有存在意义。也看不见可能会有居民聚集的店家或是广场。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格外宽敞。空地很多,田里的土掺满沙子。多半是海风强烈的关系,放置在屋外的所有金属物品,例如脚踏车、水管、铁皮屋顶等等,都生锈到了令人不忍卒睹的地步。
多么萧条荒芜的村落。
不只是因为今天天气灰暗才有这种感觉。况且,我也不觉得这里的居民多到足以称作村子。
在马路上随兴地骑了好一会儿后,总算发现了路人。是名看起来像是刚做完农地工作,准备回家的中年男子。我叫住他,询问有无可以住宿的旅馆设施,却被露骨地无视了。
垂头丧气也没有用,所以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上网确认旅馆设施的所在地。或许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吧,但一整年在亚洲各地流浪之后,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不仰赖网路搜索,而是向当地的人事物取得当地资讯的习惯。
这座村子似乎只有一间旅馆。我将地址记进脑海,急忙前往。
旅馆的名字叫做海潮庄。
构造与一般民宅相差无几,看似是家族经营,是间小规模的老旧不供餐旅社。但我不是来玩的,只要能躺在被窝里睡觉,我就心满意足了。
由于没有脚踏车停放区也没有停车场,我将机车停在旅馆旁边。
见到一名大婶待在疑似是柜台的区域里,我出声叫她,登记入住。这间旅馆是预先付款制。
我也许会住两晚——事先丢下这句话后,我暂且先支付了一晚的费用。
大婶笑呵呵地找了我零钱。「今天客人真多呢~」
有团体客入住吗?但是,旅馆里没有半个人影,除了自柜台深处传来的电视声外,四下悄然无声。
「现在明明不是到海边玩水的季节,却还有两名年轻男子来这里投宿,真是罕见呢。」
两名……吗?这样子就叫做客人多的话,真教人担心这间旅馆的经营状况。
总之,这位大婶看起来很爱聊天。混在不即不离的闲话家常中,我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那个有名的布施正道的工作室就在这个村子里。」于是——「有有有!上了坡道以后,再朝海边走一会儿,就会看到一栋黑白相间的大房子喔!」大婶很干脆地泄露出有利情报。
我在适当的时机点上打断了还想继续闲聊的大婶,将安全帽和行李放进分配到的房间,很快地又回到屋外。
走出旅馆之际,外头开始下雨了。
仿佛是饱和之后缓缓渗出一般,雨滴重得黏贴在肌肤上。
由于我匆匆忙忙就出门,当时思虑不周没有将折叠伞放进行李,只好在旅馆斜对面的杂货店里买一把便宜的塑胶伞。撑开了单薄又不牢靠的雨伞后,我老实地走向大婶告诉我的路线。中途,稍微停在原地,看向手鋳。时间刚过下午四点——
这时我倏地恍然回神。
我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一大早就起床,骑着机车奔驰了好几个小时。还特地买了雨伞,在大雨中走在陌生的乡间村子里徘徊。
重新思考之后,觉得自己好像笨蛋一样。
一年前在亚洲各地流浪的时候,心情也和现在差不多吧?在暧昧不明的冲动驱使下,总之就不顾一切地飞奔离开——然后半路上一个人停下脚步的时候,常常会忽然恢复理智。然后问自己:我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再仔细深入回想,我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似乎已经干过了不少次相同的蠢事。明明我一到重要时刻就会胆小退缩,却只有行动无谓地迅速呢。
……回去吧,回到那已经住惯的城市。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是啊。
别再干这种蠢事了。快点回去吧。
正想转身时,我甩一甩头停住脚步。
不能逃走。
不能现在在这里回头。一旦养成了逃避的习性,就再也治不好了……
该进?还是该退?我在无法做出明确抉择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上了坡道,再朝着大海的方向前进,很快就看见了「黑白相间的大房子」。近似立方体的二楼建筑确实是黒白相间。有着在阳光照射下想必会灿然生辉的白色墙壁,和经过琢磨般的黑色柱子与玄关大门。在这片穷乡僻壤的土地上看见都市风格的双色调房屋,不禁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如果只是呆站在别人家门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可疑,所以我决定先在这附近走走。
走路期间,我时不时偷偷瞄向那栋工作室。现在每扇窗户全都密实地拉下卷帘,难道没有人在家吗?
工作室后方是停车场。但说是停车场,也没有该有的铺装,地面不仅坑坑洞洞,更是杂草丛生。感觉上像是周遭的居民擅自将车子停在无人修整的空地上。
有一名撑着红伞的女孩正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年纪大概还不到十岁吧?虽不至于是乡间罕见的美少女,但是个侧脸清秀,有着纯真清新气质的女孩。
我和她四目相接。
并非基于值得表扬的理由而到处闲晃的我,正面地接下了女孩笔直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被她震慑住。在被怀疑前,快点离开吧——在我别开视线的几乎同一时间,女孩用强硬的口吻说了:「救救新太郎!」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咦?」
「新太郎!」女孩竭力伸长了手,指去的方向是——
「……猫?」
女孩正站在树旁。树龄大概还年轻吧,树没有很高。在树干中央附近往外延伸的分岔树枝上,攀着一只浑身僵硬的小猫。八成是借由猫咪特有的瞬间爆发力和好奇心顺利地爬到了高处,却没有从树上下来的技巧,处于进退两难的窘境吧?这很常见。
少女慌慌张张跑向我,捉住我的上衣连连拉扯。
「喂,快点救它!」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自小学参加儿童会(注:儿童会是指在小学中由孩童们自发成立的自治组织。)举办的露营以来,已经很久没爬树了,但树也没有高到需要施展爬树的技巧。就算脚滑掉了下来,只要不是太严重的失误,应该不会受什么伤。
我收起雨伞,交给少女保管。起脚踩上树干,随便抓住了一根树枝。树干与树枝虽然都不粗壮,但似乎至少支撑得住我的体重。我轻轻松松地就到达了新太郎攀住的那根树枝。
尽管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但夹杂着米白与灰色的短毛仍然显得柔软又充满光泽。尾巴又长又细,相貌十分高贵,淡褐色的眼珠非常美丽。这只猫该不会是价格昂贵的品种吧?
我伸出手后,新太郎背上的短毛全部倒竖起来,「喵——!」地发出了如怨灵般的厉叫声。
我明明好心来救你,这是什么态度嘛。简直像我想把你抓来吃了一样。话虽如此,紧缩着四只脚的新太郎似乎不打算移动,所以我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然而,当我一将它抱在掌心里,新太郎就像开关启动了般开始挣扎,扭动身子,最后张口咬住我的手指。小归小,既尖又利的牙齿攻击力仍是超出我的想像。
「好痛!」
我往后一仰,顿时踩空了当作踏板的树枝。树干上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当作踏板,我只能往下坠落。女孩发出了短促的尖叫;但原本高度就不高,连可说是冲击的冲击力道也没感受到,我就着地了。然而因为没有踩稳,我直接跌坐在地。更难看的是我还往后滚倒。
「新太郎!」
女孩冲上前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新太郎,急忙将它抱进怀里。但猫大爷这时候也「喵——!」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失去理智般疯狂扭动,然后从害怕得放松了力道的女孩怀中纵身一跃,快得如同一颗子弹般冲向树丛的方向。
「啊——」女孩气恼地跺脚。「被它逃走了啦!」
我边揉着腰杆边起身。「那是你的猫吗?」
「是呀。」
『它跟你完全不亲近嘛。」
「那是……因为它还是小孩子嘛!」
女孩极力主张着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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