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不像铃音般轻声、不像风声般凉爽,不过鹰崎驱真却以清澈的语调包装这制式的回应。在骑士团总部的某个房间里,身着空战衣、立正的驱真,与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性面对面交谈着。男性身上穿着代表苍穹园骑士团军官的军常服。光是衣服上的一袭深色便拥有带给对方沉重压力的威严感。
话虽如此,驱真早已看惯这套军常服了。
至少,她已经习惯做出「毫不迟疑放弃长官交代的紧急任务」这种骑士不该有的行为来。
「……先把理由告诉我吧。」
椙浦少校做出「扶额皱眉」如此浅显易懂的动作,藉此回应驱真明确的拒绝之意。既然看到长官这么回应下属,便不难想像他是一位好说话的指挥官,可是驱真对这一点不感任何兴趣。表情不受任何影响的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今天必须参加在纱的课业观摩,事前已经请过假了。」
「在纱?」
「我的侄女。」
「然后?」
「我非去不可。」
少校郁郁地叹了一口气,把手肘放在办公桌上。
当然,即便见到长官这样的举止,驱真那足以当成新兵教范的立正姿势依然纹风不动。至今为止,她已经有多次在休假时被召回执行紧急任务的经验,现在也没有表达不满的意思,但是今天却不能有所通融。她要参加的可是在纱的课业观摩啊。
少校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吧。只见他扶额的手不停摸着最近开始冒出白发的头部,保持着假人般的姿势看着驱真。
这是他斥责下属时会出现的老毛病。想当然尔,驱真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了。
「课业观摩……?而且还是侄女的……?你想用这种理由放弃任务是吧!给我做好穿上空战衣便无法见到亲人最后一面的觉悟!」
少校一反方才语气,开始厉声斥责她。据说这反差会把新兵吓到双腿发软。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宛如他人的举止呢。此时驱真脑海中闪过「反过来拿」表情就会改变的图片。
「请准许发言,少校。」
由于早料想到这情况会发生的关系,面对眼前这股怒火的驱真毫无惧色。
「第六节的综合科目要举行舞蹈发表会。」
「那又怎么样!」
「我侄女要穿着订制的白色花边连身裙上台演出。其服装概念取自苍穹园神话中侍奉天空神的雪妖精。可爱到难以用文字和言语来形容的程度……我这里有照片,请问您想看吗?」
「不用了!」
少校大吼,制止正想把手伸向胸前口袋的驱真。
「这样啊。总而言之,我对今天的午后时光抱持着前所未有的期待。以上就是我的理由。」
「…………鹰崎少尉。」
「有!」
「驳回。」
「为什么?」
「不准回嘴!竟然想用此等愚蠢理由放弃任务,这可不是苍穹园天空守护者该有的行为!」
「看来我们意见相左呢。真令人伤心。正因为有您这种无法理解他人价值观的人类存在,才会一直发生战争。」
「没有一场战争会因为花边连身裙而爆发!」
椙浦少校以至今最大的音量大吼道。前阵子医生刚要他小心高血压,不过当下的愤怒表情却仿佛不在乎这个毛病似的。
虽然不是被他的气势打垮,也不是关心少校的脑血管。但驱真小小叹了一口气,小到连他都察觉不到。从旁看来,这口气和平常的呼吸根本没两样就是了。
「……我愿闻其详。」
恐怕少校不会变更命令吧。既然如此,陷入胶着状态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如此判断的驱真说出这句话。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皱眉嘟哝的少校拿出数页资料。
少校好歹是自己的长官。虽然和在纱的课业观摩相比他的命令形同垃圾,但原则上还是得听命行事。驱真看了眼前的资料。
眼前的资料有萩存平原北部的地图与空照图,上面还记载空兽情报等等详细资料。
空兽。
关于这种生物的生态、习性等等,很多部分至今尚未明朗化。
理由很单纯,因为这种生物从生至死都在天上度过。
被称为「受大地摒弃的怪物」也是这个原因所致。空兽大至身体,小至一片指甲都会非自愿性地飘浮在空中。
出生、进食、睡眠、交配,所有生活皆在天上进行。就算迎接死亡,尸体依然不能回归尘土。空兽便是拥有这种异于其他生物特性的怪物。
当然,这些异形生物袭击人类的理由也尚未解开。有一种说法是,由于受到各国工业化而产生慢性大气污染,以及鸟类数量锐减等等因素影响,进而造成食物短缺;至于另一种单纯的说法,则是它们心中满怀对大地生物的嫉妒与憎恨。
不过全世界的人都体认到,栖息在人类生活圈上头的这些狰狞生物是种威胁。
结果其实很单纯,就是骑士们必须将自古以来便对着邻国的枪口转向蓝天。
「…………」
资料右上方,贴着用望远镜头拍下的空兽群照片。
被拍下的空兽大致上可分成两种。一种是翅膀比身体大上两倍且形似蝙蝠的种类;另一种是体型大上一号且前脚特别发达的种类。两种空兽的皮肤皆因强烈紫外线照射而硬化,外观有如甲壳类生物。
「如你所见。昨天深夜在萩存平原北部上空四千五百公尺处,我们发现了鹰女级与石像鬼级组成的营级规模空兽群。在数小时前徐徐降低高度之后,空兽群目前停留在两千五百公尺处。鹰崎少尉与麾下小队(编制同排级单位)立刻前往现场,与岬中队(编制同连级单位)会合并执行警戒任务。」
「警戒吗?」
「对,没错。你有什么不满?」
说毫无不满是骗人的。实际上,空兽群警戒任务是一种「持续到空兽离开危险空域」为止的长时间任务。以前驱真还有过监视一个空兽群长达一星期的经验。
「没有,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
「当空兽群下降到两千公尺之际,我可以照往常一样实施扫荡作战吗?」
「当然可以,你在问什么废话。」少校顶着与其说不高兴,倒不如说是惊讶的表情回应道。
在心中轻念「好」的驱真敬完礼后离开房间。
◇
「唉……总觉得……欸,该怎么说呢?就是心情沉重到5G的程度吧。」
同班同学橙堂美须须说着说着走到鹰崎在纱的桌子边。
似乎真有五倍重力压在身上的模样呻吟两、三次之后,她以蕴含憔悴之色的眼光望向在纱。
「这一天总算来了。令我们橙堂家自夸、有如天然纪念物般的『奇兽』要在大家眼前公开的日子终于到了。啊……那形容要怎么说?就是那个啦,好忧郁。」
在纱将手伸向眼前摇来摇去的同学头部,然后以如同说着「好乖好乖」的动作轻轻左右摆动。
从到校至上课为止,每个人打发这段时间的方法虽不尽相同,然而最多人用的方法,想必就是找好朋友聊天吧。在这一段去外面玩耍嫌不够、上厕所则有剩的短时间里,一道过早安,教室里自然会出现一些小团体。
六年三班位于皓成大学附设小学西栋三楼。想当然尔,今天班上的中心话题就是下午要举行的课业观摩了。教室内四处都有穿着浅色制服的孩子们聚着讨论此事,不少人虽觉得难为情却很期待下午的课程——
「去年和前年的通知单全被我偷偷销毁了。今年……唯有今年……!」
「……被发现了?」
一听到在纱这句低语,美须须的肩膀再度沉了下去。
「对啊,我明明撕成碎片塞在厨余底下了……有人会刻意捡起来复原吗?看到又湿又烂的纸片被人用胶带黏起来,活像动了外科手术拼回去还放在桌上时,我都快吓死了。那该怎么形容?就是那个,脑筋不正常啦。」
「不能这么说,你得重视自己的妈妈才可以。」
听到在纱这么回应的美须须「呜」地呻吟了一声,满脸歉疚。
「不……其实我懂喔?但说到课业观摩就另当别论了。要怪,就怪我那位无论纠正几次,都不改奇装异服的妈妈。」
「有那么奇怪吗?」
「就是有。南国鲜艳怪鸟不都是最显眼的胜出吗?对了,几个月前的美术课不是有学过大理石花纹?就是混合许多颜料的那种东西。只要试着想像全身包覆着大理石花纹,你应该能多少理解到我妈妈有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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