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唐突,我想请各位回想一下“茶巾绞”这个点心。
大家应该知道,把蒸好或煮好的东西磨碎,用茶巾包起来扭拧,拧出来的上面有个绞痕的东西就是茶巾绞。这种点心散发着纯朴的气息,最常见的芋头口味和栗子口味的。
请各位将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想像围出来的大小正好可以塞进那个圆的茶巾绞。再把茶巾绞当成头,想像下面连着一个差不多有四头身长的身体。身高顶多二十厘米,除了头部是茶巾绞外,其他地方都跟一般人类差不多。小鬼身上穿着及膝的破衣,还被风吹得啪哒啪哒作响。当然,那身破衣正是京大青龙会的代表色——蓝色。
头部的茶巾绞在脸中央留下了“扭绞处”的形状,所以脸的正中央有个像是轻轻一捏捏出来的突出点。肤色是像甘薯切面的浅白色,没有眼睛、鼻子。还会从突出的扭绞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由它们吸入葡萄干的样子来看,那里应该就是嘴巴,耳朵小归小,还是以尖尖的形状贴在脸的两侧。当然要有啦!不然就听不见我们说的“鬼话”了。
好了,从刚才到现在,我到底啰啰嗦嗦地在说些什么?
想必大家都已察觉,在心中暗想莫非……没错,茶巾绞的四头身就是“它们”的模样。
该如何称呼它们,老实说,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没办法,因为它们自己也没有报上名来。它们没有用来说话的嘴巴,只会从扭绞处发出“咻咻”那种类似鸣叫的声音。详细记载荷尔摩所有内容的《荷尔摩相关备忘录》,也只将它们记载为“那东西”。至于鬼和式神这类称呼,是我们自己认为它们大概属于那一类的东西而擅自取的名字。
如果有人问“鬼”和“式神”哪个称呼比较适合,我会投鬼一票。虽然它们并没有世人所说的鬼角,但如果真如高村所说,以前的人将看不见的东西称为“隐”(On),因而从这样的意义衍生出了“鬼”(Oni),那么把它们称为鬼,并没有什么不对。一般人也看不见式神,可是,拿它们与安倍晴明肖像旁那东西比较,模样完全不同。
所以,权宜之计就是把它们称为“鬼”吧!哦,不,为了避免跟所谓红鬼、青鬼混淆,还是称它们为“小鬼”吧!
我们之所以可以看到这些小鬼们(请容我立刻使用这个称呼)的模样,毋庸置疑,是在经历过吉田神社的仪式之后。据阿菅学长说,小鬼们看到我们一丝不挂跳着舞的模样,个个捧腹大笑,还笑得滚倒在地。当我们钻过鸟居时,学长们就已经看到它们在神社境内肆无忌惮、飞扬跋扈的模样了。阿菅学长说,因为它们看我们跳的舞蹈看得笑翻了,才会让我们看见它们。是否必须跳到把那话儿裸露出来的程度,还有待商榷,但是根据传说,躲在天之岩屋户里的天照大神[1],也曾被外面喧闹快乐跳着舞的样子吸引,终于露了面,所以阿菅学长的说法应该不至于太离谱。
[1]天之岩屋户是个大岩洞,传说中是天照大神等神明居住地的入口。由于天照大神是太阳神,所以当她因生气而躲在天之岩屋户时,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们在吉田神社大跳白痴舞的那天前后,其他大学也各自举行了世代交替仪式。根据古老传说,仪式都是在离各大学最近的神社举行。也就是说,京都产业大学在上贺茂神社、立命馆大学在北野天满宫、龙谷大学在伏见稻荷大社,顺利完成了世代交替。传说中没有提到详细内容。不过,据说都是各大学代代相传的秘密仪式。“秘密仪式”虽然听起来很了不起,但是,我猜内容八成跟我们在吉田神社所做的白痴勾当差不多。
对了,我的那东西,现在既未脱落也未肿胀。或许,吉田的神明看到我们跳的舞,也觉得还不错吧!
☆
染井吉野樱在贺茂川两岸描绘出桃色的云霞,春天乘着徐徐微风到来,我也升上了二年级。
我眯起眼睛,看着翩翩飘落的樱花花瓣扪心自问:这一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被京大青龙会这个来历不明的社团吸引,最后还跟脸像茶巾绞、不属于这世间的一群家伙搅合在一起。最重要的书都没读,生活水平一样低落,跟早良京子之间的关系也毫无进展。
我将视线从樱花移开,从河堤眺望贺茂川河面,高村正大口大口吃着樱花团子。在花朵盛开的樱花树下,两个大男人孤寂地赏花——我不由得深深叹口气,轻轻拍落高村头上的粉红色花瓣。
对了,高村的头发留长了许多。
大概是从我去高村的住处吃寿喜烧那时候开始的吧!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改入学以来的短发,开始留起长头发。可能是体质的关系,长得比别人快,经过大约半年,当我惊觉时,头发已经快留到肩膀了。
“喂!高村。”
“啊?”高村一脸蠢相转过头来,春风吹起他的长发,让我几乎看不到他的侧面。
“你什么时候才要剪头发?”
“没有特别的时间。”
“不是啦!我刚才那是附加问句,表面上是疑问句,其实是叫你把头发剪了。”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留长了。帅吧?像不像土方岁三[1]?这就是惣发[2]吧?”
高村甚至露出自傲的表情,把拍打在脸上的头发塞到耳后,但是风一吹,又立刻恢复原状。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有股冲动想当场扯光他的头发。
“就快开始啦!”刚才突然压低声音喃喃说着。
我不由得咽下准备好的攻击话语,看着长发凌乱飞舞的高村。
“去年在上贺茂神社拿到菅原学长发的传单时,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高村以缥缈的眼神仰望着天空。
“嗯,我也是。但是……就要开始了。”
[1]土方岁三是江户末期的武士组织“新选组”的副长,以风流俊美闻名。
[2]惣(zǒng)发就是不剃发,直接把头发留长后绑在头顶上的男子发型。
我缓缓点头,仰望天空,云被风吹得快速前进。
“差不多该走了。”
我站起来,高村也把糯米团着塞进嘴里,跟着站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要开始了呢?不用说,当然是“第五百代荷尔摩”。
如各位所知,经过吉田世代交替仪式后,我们正式成了京大青龙会第五百代成员。但是第五百代的传承不只我们京大青龙会而已,巧的是,京产大、立命馆大、龙谷大,也都经由世代交替的仪式诞生了第五百代的传人。
京大青龙会第五百代、京产大玄武组第五百代、立命馆白虎队第五百代、;龙谷大Phoenix第五百代——显然这个所谓的“第五百代”并没有任何可信度。但是,不管怎么样,从现在起将持续两年的“第五百代荷尔摩”,就要展开活动了。
我和高村现在就是要去吉田神社,接受活动开始前的训练。
☆
跟一年前一样,一切始于葵祭的“路头之仪”。
五月十五日,嫩绿耀眼,刚发芽的新叶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经过约两个礼拜在吉田神社的训练,我们带那些家伙直奔目的地。
沿着丸太町通前往京都御所的我们,脚边跟着整整一千只身穿蓝色破衣的小家伙。我们十个人因为顾虑周遭的目光,行动显得谨慎小心,然而那些家伙却与我们成对比,简直像要去远足一样兴奋不已。
小鬼们喧闹成这样,却没有人察觉它们的存在。它们大摇大摆地穿梭在塞满丸太町通的观光客脚下,有时还会踩到某人的鞋子,但是被踩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没人注意到脚边有一千只小鬼正在大迁移。如果被发现的话,可能会引起葵祭的观光客一阵大恐慌——然而我们这样的心里,全是杞人忧天。我们顺利来到京都御所的建礼门前,途中没有任何观光客发现。
时间是上午十点,为了看三十分钟后的“路头之仪”,御所周边已经挤满了人。阿菅学长独自一人,站在离开人群稍远的地方。
“哟,平安到达了啊!”
他眯起眼睛,环视全身僵硬到引人侧目的我们。
“我们一路上都很担心,怕会被谁发现。”
站在阿菅学长旁边的三好兄弟之一摸着胸口说。
听到“好好先生”三好兄弟说的话,似乎真的可以感觉到他们精神上的疲惫。善良人所说的话,可以让人感觉到超乎语言所表达的真实感。不过,认识他们一年了,我却还是分不出他们两兄弟谁是谁。我想现在跟阿菅学长说话的应该是三好哥哥,但我没什么自信。这对双胞胎就是这么像,除了脸、身高和体型之外,连发型也都一样。
“乱成这样,太难看了。”
阿菅学长低头看着毫无规律、杂乱聚集的小鬼们,委婉地提醒我们。我们慌忙发出了“排队”的鬼语,脚边的家伙们就在我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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